□陈峰

　　天刚告别了燠热，便迫不及待去住院。曾孕育过生命的子宫长了肌瘤，且呈现出日渐强大的态势，这让我心怀惴惴。

　　就医，原来会碰到这么多纠结的事。医生不断地抛给你一道道选择题，让你思考让你选择。如果选择腹腔镜，创口会小，但有可能做不干净。如果选择开刀，里面又有一个小选择题，选横刀还是竖刀，横刀虽然美观，但万一以后再开刀的话会不利，竖刀虽碍美观但方便保险。如果麻醉，选择全麻还是局部麻醉，但麻醉又将存在着些微的后遗症需要时间来解除，术后要不要止痛包……做完一系列的选择题后就是一系列的签字。

　　手术的前晚，尚且活动自由，享受着正常人的待遇，于是去离医院咫尺的体育场散步，体育场的角角落落都是锻炼的人，生龙活虎地奔着跑着跳着走着，心里便生出很多羡慕。以前并不把“健康是１”这样的话题放在心上，现在真切感受到健康是真正的“１”，其余的只是健康后缀的“０”，如果没有健康作为基础，就没有后面什么事了。心想，等我下次悠闲地在路上散步的时候，大概是几个星期后的事了吧。

　　穿好手术衣戴好帽子躺进手术床的刹那，泪眼迷离。人是有弹性的，平时连抽血也怕的我，到了这时，只能豁出去了，但怕是真的怕。麻醉师熟练地打针，医生们准备术前事项，为缓解我的紧张，医生跟我聊天，问我看过《唐山大地震》吗？觉得怎么样？我说看过这个电影，不错的。我告诉医生此刻很感谢华佗发明了麻醉，感谢医生解除我的痛苦。只听得“叮当叮当”的器械响声，很快，医生取出了祸害我健康的球状物，一小时后，我在手术室门外见到了老公。

　　亲人，他是我最亲最亲的人，也许此时更能诠释我们的关系。并不强大的他把我抱到床上，须臾不离待在我的身边，注意着我的动静，晚上还睡在旁边的陪床上。

　　欧美电影常有这样的镜头，神父面对新人结婚，有一段宣誓的话令我觉得神圣而动容：从今以后，无论是贫是富，是好是坏，生病中或健康时都相爱相依，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此时想起这一镜头，倍感温暖而欣慰。记得我分娩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亲力亲为。

　　平时，倒不见得他对我有多体贴，而且对我也有诸多的不满。工作时间，各忙各的。下班时间，各人或忙于应酬，没应酬时，我管孩子做家务，他玩他的电脑，虽在同一间屋同一张床，竟也疏于交流。电话越来越简短，能不说尽量不说。有时不禁怀疑这生活是不是一潭死水，连微澜也消失不见。

　　生病，原来可以当成检测感情的法宝。不过，这法宝太残酷了。我的精神一天天见好，看得出他的心情也一天天放松，每天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聊天，聊着生活的碎屑，聊着过去种种，憧憬着老年后归园田居的生活。我不由地感谢这次住院，它让我获得了健康，也让我感受到了温润而美好的感情一直都在。

　　许多同学朋友得知我住院的消息，都来看我，我像“英雄”一样一遍遍地复述手术前后的经历，乐此不疲，同学朋友的安慰胜于药物细无声地滋润我的心。一个人，无论何时何地，都需要朋友，有朋友，真好！

　　人生，原来都是些寻常的鸡毛蒜皮，那些声裂金石、死生契阔的感情，到最后都会融入婆婆妈妈的唠叨和简简单单的相守中，就像溪归于河，河归于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