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常平 新橘上市了? 这个念头刚一动,就得到了实证———小贩推着黄鱼车,在我家小区边的菜场口摆摊,载的确实是橘子。见橘子绿得可爱,我立马买了一些来。又随手剥开一个,边走边尝:一股酸甜味,从唇舌一直沁入肺腑里———真舒服。绿橘是我的最爱,黄橘却不是。 8年前,我还在咸祥工作。咸祥周围有成片成片的橘林。每年初夏,橘树花开,橘香缥缈。橘花初绽时才半粒米大,但它长成时,却能与栀子花一般大一般香,一样的洁白如玉。橘花开满枝头的季节,我夜里加班后步行回家,一路闻着橘林传来的丝丝缕缕的橘香,一天的疲劳都会消散殆尽。 我家的旁边就有不少橘树。橘树平时不需人伺候,只需每年除一次虫即可。有一次我散步经过橘林,见一条橘枝上伏着一只黑色的甲虫,白色的斑点,长尾,钢齿。那天风和日丽,它趴在枝上,轻晃着触须,文文静静地晒着太阳,尽显温柔而阳刚,且带有几分诗意。我想,若是男童抓住它,必会一条棉线系住它的项,让它飞着玩。 那天晚上,风清月白。饭后我照例到离家几十米远的老舒家乘凉。老舒家更近西山,按老舒的说法,夏夜都用不着开空调,凉气自会从山上流下来。我们海阔天空,从天上为数不多的星星,谈到即将落市的西瓜。在夜的静寂里,我忽然听到旁边的橘林传来很响的“轧轧轧”声。我不解,问老舒是什么野兽在叫。老舒笑了笑,说哪里是什么野兽,是解树郎在解树。见我不明,他又为替我详细解释。那时我才明白,那种我很以为有几分诗意的虫子竟是害虫。老舒说,再大的橘树都经不起解树郎没日没夜地锯,一定得每年除一次虫,杀灭了才好。 除了除虫,每年橘树还得施一次肥、整一次枝。施肥简单,整枝却是技术活。哪些该剪、哪些该留,都极有讲究。如背上枝、交叉枝、病虫枝、平行枝,一律得剪除。整枝后的橘树,疏密有致,通风透光,才能确保来年果满枝头。 除了虫、施了肥、整了枝,橘树就不需要人去特别照顾了。该开花时它自会开花,该结果时它自会结果。你只需等待橘子黄熟时,准备好剪子、箩筐,就可把丰收背回家。 橘子价钱不贵,算得上是平民的果实。不像车厘子,透着贵族的霸气。古人说,橘奴千头,足以养家,是大实话。橘子便宜,得靠量多。碰到橘子极便宜的年头,几十亩大的一片橘林,有时还养不起一个小小的家。所以,在我工作的咸祥,种橘只是农家的副业而已,没有谁家是单靠橘树生活的。 我的手头有一本王羲之的《奉橘帖》,2行,共12字,字字挺立,书风清纯,体态舒朗。其帖云:“奉橘三百枚。霜未降,未可多得。”南宋韩彦直的《橘录》对此有一段解释:“早黄橘,著花,结子,比其类独早。秋始半,其心已丹,千头方酸,而早黄桔之微甘已回齿颊矣!王右军帖有曰‘奉橘三百枚,霜未降,未可多得’,岂是类邪?”它很好地解释了为数不多的三百枚橘,却为右军将军王羲之所贵的原因。因为秋之半时,即使是早橘,能金黄甘甜的也不多,多的只是我今天见到的青皮橘。那种橘子,不爱酸的人只需要一瓣,就会酸得满脸紧皱,如喝了一大碗醋。若待霜后,金黄的橘子,甭说三百枚,就是三千枚、三万枚,也是极容易办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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