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草鸮的雏鸟

在救助中心笼子里的鹗，眼神里流露出对天空的强烈向往。

　　□张海华

　　今夜出奇的安静。

　　我和妹妹紧紧挨在一起，待在一个纸箱子里，心里是那么难受，想哭。箱子外面是门户紧闭的房间。

　　这里是动物园，不是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在江北慈城的一处山脚的荒野中，那里长满了高高的茅草。爸爸妈妈在草丛深处整理出一小块空地，寻了一些枯草垫在下面，便算是一个家了。夜晚的秋风拂过荒野，茅草轻轻摆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大自然就是这样，哪怕是深夜也总会有各种细微的声音。忽然，一阵风扑面而来，原来是爸爸叼着一只美味的老鼠，几乎悄无声息地降落了。我和妹妹顿时一阵欢腾……

　　可惜，这个简陋而温暖的家，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惊魂一日

　　听爸爸妈妈说，我和妹妹是他们今年生的第二窝孩子。这个秋天虽说雨有点多，但天气暖和，食物比较充足，爸爸妈妈才决定再生育，不过就产了两枚卵。通常，他们每年只抚育一窝孩子。

　　一天上午，我和妹妹在草窝里睡着了。爸妈为了抓老鼠喂养我们，忙了一个晚上，那时也在附近休息。忽然，我们被一片稀里哗啦的嘈杂声惊醒，紧接着又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和妹妹吓得浑身发抖，挤作一团。“啊！两只鸟！……喔，是猴面鹰啊，难得难得！”伴随着一个男人的大声嚷嚷，我和妹妹被瞬间拎了起来……

　　我们拼命挣扎，但无济于事。那人将我们放进纸箱，不知被运往何方。

　　车子停下，那人把我们拎了出来，放在路边。“咦，猴面鹰！哪来的？”有个男人喊了一声。“山里捡的，想要吗？炖了吃很补的！”抓走我们的那个坏人说。听到这句话，我差点昏了过去。

　　“猫头鹰可是国家保护动物啊！不能抓，怎么可以吃？”问话的男人这么说。接下来，就听他们不断地讨论钱的问题，最后，以几百元钱的价格，我们被卖给了那个路人。

　　我们被装进另一辆汽车，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后来听说是在宁波江北区的一个名叫“居善地”的茶馆内。买下我们的人开始不断打电话，从他与别人的交谈中我大致猜到，他先是给林业局打电话，因为林业局那里有森林警察，专门保护野生动物的。可惜，那时已是晚上，估计没人上班，因此电话没接通。

　　过了一会儿，纸箱被打开了，那人俯视着我们，说：“可怜的小家伙，看上去蔫头蔫脑的，怕是饿坏了吧！”说完，又合上了纸箱。

　　等纸箱再次被打开的时候，却见一条切得细细的鲜红的肉不停地在我们眼前晃啊晃。我吞咽着口水，却不敢伸头去吃。那人干脆把肉直接塞到了我嘴边，还说：“快吃快吃，这是新鲜牛肉！”我终于抵抗不了诱惑，鼓起勇气一口吞下了那块鲜美的肉。妹妹受到鼓励，也赶紧张嘴吃了。

　　等喂饱了我们，他又开始打电话。这次，他一会儿联系野生动物保护协会，一会儿好像是在说记者什么的。难道我们要成为新闻报道的对象了？我想。

　　我跟妹妹说，看来那人不像坏人啊，应该不会把我们炖了吃了。心稍微安定了一点，然后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那一天，是２０１６年１１月１9日，周六。

　　记者来了

　　一觉醒来，听到又一个陌生男人来了。

　　“请问是蒋先生吗？我是宁波晚报的记者，昨天晚上你通过我的同事联系到了我。”新来的人说。

　　“你好，请进请进！”

　　“嗯，鸟呢？”

　　“就在这里！”

　　纸箱又被打开了，外面的光突然射了进来。我们吓了一跳，不由得又害怕起来，紧缩在角落里。

　　“啊，原来是两只草鸮雏鸟啊，好大，像两个毛茸茸的皮球，好可爱啊，不过看样子出生没多少天吧……草鸮，就是俗称的猴面鹰，据说其雏鸟要父母喂养约两个月才会独立生活。这种鸟数量稀少，而且是晚上活动的，因此一般很难见到，我拍了１０年鸟，还从来没有见过草鸮呢！原来它们在宁波真有分布啊，而且就在城市近郊……”这人一说起鸟就滔滔不绝，似乎很熟悉鸟类世界。

　　说着，此人便拿出相机“咔嚓咔嚓”地拍。我更害怕了，向他发出“呼呼”的声音，警告他不要再靠近了。

　　“你看，这声音像眼镜蛇准备攻击时发出的恐吓声，说明小家伙非常恐惧。不过，它们的精神状态看上去还不错。我业余喜欢拍鸟，也是宁波市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副会长。市陆生野生动物救助中心设在雅戈尔动物园，要不我把鸟带到动物园吧！”记者说。

　　这回，纸箱被小心翼翼放进了那位记者的汽车里。

　　汽车开到一个地方停了下来。忽然，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爸爸，我可以先看一下猴面鹰宝宝吗？”

　　纸箱又被打开了。“哇！太可爱啦！我们赶紧把它们送到动物园吧！”女孩子说。

　　汽车又在公路上飞驰。

　　到了新家

　　不久后到了动物园。

　　“叶老师，听说你们这里每年都救助很多猛禽？”记者问。

　　“是的，大概每年都会救助二三十只吧，其中猫头鹰不少，尤其是领角鸮的幼鸟，不过草鸮还真的很少见到。”那位叶老师说。

　　“对于这两只雏鸟来说，最佳方案当然是尽快把它们放回出生地，还给它们的父母。可惜，我们不知道那地方，就只能把它们带到这里来了。”记者说。

　　一位面目和善的中年阿姨把我们从纸箱里捧了出来，放在草丛边。

　　“给它们喂点什么呢？”阿姨问。

　　“猫头鹰在野外最喜欢吃老鼠，同时也会吃蛙类等其他小动物。这两只猴面鹰宝宝会吃新鲜牛肉的。”记者回答。

　　“好的！没事，新鲜牛肉有的是，只要在给狮子老虎喂食的时候，顺便切一点给它们就是了。你放心，我们以前喂养过好些其他种类的猫头鹰宝宝，它们中的大多数都顺利长大了，最后被放归野外。”阿姨说。

　　同时待在救助中心的，还有一只威猛的鹗———专门抓鱼吃的鹰。听说这只鹗被发现时有点受伤，不大会飞，因此被森林公安送到了这里。

　　“你们看它的眼神，身在笼子里，心却这么向往天空！”记者说。

　　听了这话，我的心里好一阵难受。是啊，这里是安全了，还有人专门照顾我们，可是这里再好也不是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在那荒野的茅草丛中，在大自然的怀抱里。

　　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