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爱平 悄悄潜入老墙门,看它最后一眼已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是个风清月朗的夜晚,在甬江边散步的我,突然想起白天有人告之,曾居住的老墙门列入城市规划,马上要拆迁了。莫名的留恋涌上心头,虽然我们全家早就搬离,但记载我成长足迹的老墙门始终不曾忘却,儿时的胆小、少时的无知、成长后的青涩,常在梦境中出现。 顺着马路边一条丁字形小弄堂,步入熟悉的老墙门,曾经洗刷衣服的石槽依旧在;曾经居住过的房间,依旧透出光亮,只是居住的主人不知何方人士;曾经宽敞的堂前依旧堆满了杂物…… 当年老墙门居住了十几户人家,我家住一楼南北两个房间和一个独立厨房。居室与对门两户人家隔着约两米宽、五六米长的窄窄通道,下雨天,小孩们经常兴奋地用脸盆、水桶接来天落水,冲洗地上的青石板,被水冲洗后的石板会呈现酒红色的光泽。进入盛夏,雷阵雨过后,小孩子并排坐在洗刷干净的石凳上,伸出一双双小脚,一个小孩站着来回数着一只只小脚丫,做着“跌跌扳扳,扳过南山……”的游戏,凉爽的风徐徐吹在身上,惬意无比。 有太阳的冬日,十几户人家一早就抢占堂前一块空地晒衣服,每户人家把毛竹竿扎成的三脚架拿出来,拉开距离竖立稳定好,两头搁上一根同样毛竹做的晾竿,一件件洗干净的衣服或挂或串入晾竿内。几户霸道的主妇往往一早就抢占佳地,常引起邻里间的口水仗,我的母亲很会谦让人,从来不去抢占地盘。 我家后房对面住着一户上海口音的人家,大家叫男主人“黄木匠”,女主人很胖,现在称全职太太,过去叫家庭妇女,有一个女儿。女主人特能吃,男主人很善待她。而她又不善做家务,一天中午在屋檐下烧菜,油锅突然冒出火星,火直往上蹿,她惊恐狂叫,正在我家做客的杭州堂哥一个箭步从我家冲出,沉稳地把放在一旁的锅盖盖上,没事了。此刻,我家这位拥有高学历、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堂哥,在她的心目中立马成了一位大英雄。 跨进墙门,左边屋檐下,住着一户三代同堂的家庭,家庭主心骨是一位小巧玲珑的小脚老太太,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年轻时一定是位美人。梳得光溜溜的头发在后面挽个髻,从来没见过她头发凌乱的模样。她常年穿着素色大襟布衫,每天为女儿一家五口人烧饭做菜,菜烧得特捧。大家都亲切地叫她“阿婆”。那个年代家庭条件都不好,听大人们说,阿婆经常会拿出一些金银首饰卖掉,贴补家用。所以我们背地里常常猜测她会不会是旧时代的“富农婆”或“地主婆”。后来,我们全家搬离了老墙门,听说年迈的阿婆病后执意不去医院,不久就驾鹤西归了。 我家一楼的南首房间窗户有上下两层,下层矮窗约三十厘米高,平时不轻易打开,而上层窗户高而宽。夏天来临,小学老师经常要上门抽查孩子们是否按规定午睡,而午睡又是孩子们最讨厌的事。我母亲的脸上总挂着笑容,待人和蔼可亲,所以哥哥的几位邻居同学中午最喜欢来我家,名义上一起午睡,实则来玩。一天,哥哥的班主任老师悄悄从我家后门进入,准备把疯玩的几个小男孩逮个正着,不知谁喊了声“老师来了”,几个小男孩一跃而起,跳上写字台,像猴子似的一个个直往敞开的窗户外跳,一溜烟不见了,惊得我瞠目结舌。 随着岁月流逝,有的事慢慢淡去,有的事慢慢遗忘,而老墙门的一些事恍若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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