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红连 在中国,几乎每一个传统节日,都和美食联系在一起,都有它的特色饮食文化。春节也不例外,过年了,除了必备的主食,还有各种各样的精美零食。这些舌尖上的美味,最受孩子们的青睐。 年前的一天,村里来了一位炸爆米花的壮汉,那是我的舅舅,在我家屋檐下卸下带来的大炮爆米花机。母亲拿出一斗玉米粒,舅舅舀一升倒入爆米机的胖肚机子里,生起火,一手拉风箱,一手搭在机器的摇手上转啊转,十几分钟后,放倒竹编的大箩,对准它的口,“嘭”放一炮,玉米粒变成了爆米花,玉洁黄亮,全钻进大箩里去了,香气和着热气立即飘散开来,又被寒冷的北风眨眼吹走。连续几炮下来,屋檐下挤满了端着玉米前来炸爆米花的人群,间或也有几户人家来爆米胖或爆年糕干的,自然特别惹人眼球。这样的场面要持续好几天,几乎家家户户都要炸点爆米花,一来可以招待客人,二来还能解自家孩子们的馋虫。孩子们穿梭前后,吃了这家吃那家,反正玉米粒家家有,加工费也就几分钱一车,那圆头圆脑的爆米花脆、酥、香,趁热吃特别好吃。 大年初一来临了,孩子们却又嫌弃了爆米花,因为年前已经吃过,又因为那时它很普遍,还因为万一拿多了一时吃不完,第二天它就还潮了不好吃。这些名副其实的吃货们,目光早已盯上了别的零食。 番薯片在我家是一种很受欢迎的零食,表姐表妹来了,看到它们眼睛会发光,笑容比看到做番薯片的妈妈还甜美。深秋初冬时节,红薯挑进了家门,妈妈把那些挖破残、特别细小的番薯拣出来洗净,放进大锅里蒸熟,去皮,捣碎,掺入适量的糯米粉、自家种的芝麻、预先剪碎的橘子皮,搅拌均匀后制成一张张薄薄的皮子,晾晒在竹筛里,摆放在低矮屋檐上、墙头里、井台间。母亲化了心思,糊皮子的木制模板做得特别薄,晾干后的皮子薄得透明均匀,隐着芝麻点橘皮末,泛着柔和的光亮,软硬适中的时候用剪刀剪成菱形状,再晒得硬邦邦的收藏好,过年了,才拿出来和着沙子炒。炒熟的番薯片金黄焦香,咬在嘴里“酥酥酥”响,味道真正好!分零食的时候,妈妈总是用番薯片把表姐表妹的口袋装得满满的,分给我和姐姐的多是爆米花。 表姐表妹看我们不高兴了,拉起我俩的手说:“走,到我家吃花生去。” 表姐村子离我家不远,有一条宽宽的小河从她们村前流过,村子四周都是松软的沙质泥土,适合种花生甘蔗。姨妈看见我们来了,端起盛着花生的盘子,问:“谁知道它的谜语?说上来这些全归她了。” 我们抢着说“麻屋子,红帐子,里面住着白胖子”。 姨妈哈哈大笑,把花生塞进我们的口袋,又让姨父陪着一起到田头挖甘蔗去。 姨父扛着锄头走在前面,后头跟着一群穿新衣的小喽啰,一边吃着零食,一边嘻嘻哈哈七嘴八舌。几个表弟调皮,时不时点响一个小鞭炮,知道我们胆小,故意扔在我们脚边,我们惊叫起来,他们便坏坏地笑。到了田头,姨父熟门熟路,找到埋甘蔗的地方,三下五除二扒开上面的枯草,露出金灿灿软绵绵的沙子,再刨下去,沙子沾了水汽,湿成红褐色,翻开来冒着热气,掘着掘着,沙堆里就露出了长长的甘蔗。姨夫捋去上面的老叶,清理出来让我们一人一根背着回去,远远望去,这就是一列背着长枪的小方队!那股神气劲现在想起来心里仍然充满甜味,一如当年的甘蔗,糖水充足。 在老家,过年还要做一种糕,因食材不同,可以称呼为黄糕、白糕。黄糕是玉米粉做的,白糕则是粳米粉做的,都是蒸熟的糕点,冷却后切成条,长短粗细跟手指差不多,放在铁丝网上用炭火烘烤制成。这种糕点又硬又甜,同爆米花一样,几乎家家做。孩子们拎着事先准备好的小布袋,七姑八婆地拜年去,主人家拿一把糕放在那个小布袋里作为回馈,小布袋便慢腾腾地沉了起来。这种小糕点吃了特别耐饿,先储存起来,年后开学了带到学校去,用它应对春饥最好不过了。 突然有一年,风行起冻米糖。做冻米糖的糖是用番薯熬成的麦芽糖,稠红,在大锅中热气腾腾,加入大量白白胖胖的米胖,搅拌好,倒入方木框架中趁热快速压实压平,切成条,再切成薄片,就是甜得鲜口的冻米糖了。后来又把米胖改成了冻米,把麦芽糖改成了白冰糖,还掺进花生芝麻,做出来的冻米糖更加鲜甜讨人喜欢。只是准备冻米时有点麻烦,要把粳米蒸熟、晒干、炒胖,费心费时,可是自古吃是一件大事,更何况备年货过新年,人人喜而为之,并不觉得辛苦烦琐。 还有各种美味的瓜子,牙齿“的的”声响,舌头便轻巧地拨出了瓜肉,唇齿生香,百吃不厌…… 就是这些惹人口水的小零食,还有那个装满零食的小布袋,陪伴我过了一年又一年,留下了关于年的无限美好和温暖。即使到了现今,偶然撞上好运气,惊喜得不相信它是真的时,总是悄悄自问:“过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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