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6版:三江月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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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02月21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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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稻草

    □蔡能平

    冬日,百草匍匐,山岩裸露,灌木失色,而层层梯田上,却是另一番景致—— 一、二、三……一垛垛齐腰高的稻草,就像一条条撒开的圆裙,齐整匀称地站立着。一层一层,从山脚一直累叠至山顶。远远望去,这些梯田上的冬日主人,仿佛如昂扬抖擞的战士,给人一种熟悉温暖、气壮山河的感觉。

    这些年,不知为何,每次车过山冈,只要一垛垛稻草一闯入眼帘,在我的脑海中,竟会毫无缘由地冒出“你好,稻草!”

    真的,稻草是有温度的。儿时的冬日,父亲在穿冰凉的高筒雨靴时,总会在稻草根部,剔出一些软软的稻草芯,轻轻搓两下,再均匀铺在靴底。父亲一边穿一边说:“稻草是块宝,稻草当鞋垫,比布鞋垫要暖和多了。”有时,父母还会说:“寒冬腊月的夜晚,流浪的乞丐只要能找到背风安身的稻草垛,往稻草垛中一钻,那乞丐就不会被冻僵了。”记得有一次,我和几个伙伴在雪地中疯玩,玩着玩着,雪花打湿了鞋面,冷气钻入了袜底,但我又不想立马回家。此时,我突然想起父亲的话:“稻草赛过鞋垫哦!”于是,我就近从圆乎乎的稻草垛中扯出一些稻草,也均匀铺在“解放”牌胶鞋中。果然,没过一会,一股暖流就从脚底慢慢往上涌……记得在秋风秋雨愁煞人的时节,父母最盼望的,就是老天能慷慨地多给几个晴天,好让秋阳晒干已扎束成垛的稻草。有时,碰到下雨天,父母只好身穿蓑衣,冒着秋雨,快速把稻草聚成一小堆一小堆,然后在稻草堆上盖些稻草,以免稻草被淋湿、霉变。记得那时,在秋后收干稻草时,村前村后,那又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家家户户大人小孩全部出动,每家每户都早早在大树底下选好一个地盘,架起竹竿,垒起石块,把干稻草盘成一个个大大的橄榄形的稻草垛。记忆中,盘稻草垛也是一项技术活。稻草相互交错,一层压着一层,有些技术不过关的,盘着盘着,没等盘完,就从上而下轰然散落一地,让人一下找不到头绪。无奈,只得老老实实从头再来;或者,只好另请高明协助帮忙。而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农则不然,稻草垛盘得有模有样,如让小孩去抽中间的稻草,无论你如何使劲,稻草也很难被抽出;记得那时,每当夜幕降临,总有一两个农人,手拉稻草,刷刷地拖起一路微尘,散发一阵稻草清香,一路从村口走向各自的猪舍,为家猪铺垫稻草床垫,不致猪舍潮湿、难闻。记得那时,父亲总会在寒潮来临前,走进菜地,在青菜叶上扯放些稻草。父亲说:“青菜叶上盖些稻草,就不用担心青菜被冻坏了”。如今,物是人非,恐怕再也没人用稻草当鞋垫了,也再也没人冒雨盖稻草了。怪不得,梯田上的稻草,总是静静地守候着那方天地,少人问津。

    真的,稻草是有价值的。虽说稻草不如麦秆火力强盛,农家也不会用稻草来烧饭炒菜,但家家对稻草都很珍惜。儿时的冬日,父亲在找不到新鲜草料给牛喂食时,总会从稻草垛中,拔出一些干稻草,用铡刀切成三五厘米的小段,然后再拌些萝卜叶、豆饼,洒些清水,让牛饱食充饥。那时,就是那些带泥土的稻草根,父亲也是随手扔进牛舍,让牛当床垫,让它睡得更舒服一点。有时,雨雪天行走在山路上,如脚下打滑,只要找一两根稻草,绑在鞋底,走路就会轻便安全多了。有时,农人会在暖暖的冬阳下,拉来一些稻草,搓成一段段稻草绳,以便缚柴、扎篱笆用。那时,农家没有席梦思,农闲季节,家家户户总会找来师傅,用当年的干稻草,打出一床厚厚的稻草垫子,让木板床变得柔软些。那时,即使是农家搭盖茅舍,稻草也会派上用处……而今,席梦思取代了稻草垫子,尼龙绳取代了稻草绳……恐怕,山冈上再也没人会提稻草那曾经的种种妙用,山冈上也很少有年轻人会扎稻草了吧!怪不得,有些梯田上的稻草,甚至没被扎起过,就懒懒地散落在田角,无人问津……

    “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其实,这些年,我盼望着,盼望着有人会如我一样齐喊:“你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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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