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流

    去超市买米前，老妈叮嘱买一袋30斤装的“香谷坊”或“秋然”就可以了。结果我在超市一大堆各色品牌的“米堆”里精挑细选后，要了一袋价昂的“曼泰吉”（泰国香米）。回家后，被一贯节俭的母亲数落道：“你买这么好的米干什么？米和米还不都一样？真是不会过日子！”老妈真是冤枉我了，其实我就是想让她老人家吃得好一点。而我自己，说实话，别的美味还蛮能正常分辨，唯独米饭，随便什么米到我嘴里基本就是一个味道。什么味道？淀粉味道呗！倒也不是我的味蕾不发达，反正我就这个样，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小时候，我大概还不识字吧，便经常听大人们说什么“早米、早米”的，而我一律听成“糙米”。因为大人们在说的时候，隐约传递出一种我那个岁数的孩子已能感知的意思：早米是一种价格比较低廉质地比较粗糙的米。在柴米油盐需要斤斤计较的年代里，我们家里吃的就是早米。父亲偶尔似乎也会和母亲商量：“要不买点好的晚米？给孩子吃。”

    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将“早米”视为“糙米”之后，有一天，我终于灵光乍现，搞清楚了那个“糙”字其实应该是“早”字。然而我还是搞不明白米分早晚的蹊跷到底在哪儿。实际上，我印象中的早米的确质量潦草。比如米色发黄，十分易碎，米粒当中还夹杂有不少硬壳小虫。然而这些小虫并非早米的最大问题，因为虫子色深，易和米区分，母亲在淘米的时候会将它们挑出来。最恶心当属一种白色的会蠕动的米虫。该类米虫的长短略小于成年蛆虫，有一定的脂肪厚度，和米粒相混，极难辨别。不过我小时候反正也傻乎乎的，妈妈烧好饭，我闷头吃，眼不见心不烦，囫囵嚼碎，什么早米晚米，精米糙米的，一律当玉粒金莼咽下肚。然而一旦被母亲告知：饭里面可能有虫，我就开始忧愁了。用筷子拨几下，发现米粒中真有一种如节肢动物般的小白虫。于是我一边吃饭一边挑啊挑的，直到有一天和农村来的几位客人同桌进餐，客人说的一句话堪称醍醐灌顶，把我惊醒：“这有什么，虫子怎么就不能吃啊？吃了又不会死人。”我当时觉得这话太对了。边吃饭边挑虫，简直自寻烦恼。当然，从健康卫生的角度而论，这位乡下客人对米饭的要求实在太低，但他的这一观念也绝非凭空而来。从饥馑年代走来的人切身体验过“腹空如匏壶”的痛苦，我没有那样的经历，又怎有资格去嘲笑轻视他们的观点呢？

    后来母亲见我因为找米虫而使吃饭效率越来越低下，便用开水泡一下米饭，再将水滗掉。我起先还好奇，干吗要用热水泡饭啊？仔细往母亲手中一看才发现：碗内那密度小于米饭的米虫在热水的冲刷下，“出水芙蓉”般浮到水面之上，太神奇了！而剩下的米饭也就相对更为纯净。不过，这种方法其实也不能彻底“淘汰”掉所有虫子。我这人自幼不拘小节，看我妈为早米这么费心思，怪心疼的，就说一声“妈，没关系，我能吃”，随后掩耳盗铃地把一大碗早米煮成的米饭全吃了下去。那么多年来，倒也无病无灾，健健康康。

    当然，那时候家中不吃晚米，真正的原因还是经济方面的，毕竟晚米更贵一些。所以尽管知道晚米的味道要比早米好，可在那个物质并不丰富、百姓手头也并不宽裕的时代，大家都老老实实、心无旁骛地吃着早米。有的老人为了自己和家人吃早米吃得更加心安理得一些，还特意炮制出了一些所谓的“理论根据”来，比如：晚米口感虽然好，但其实打了很多农药，吃了不安全。早米的生长期比晚米长，自然营养更加丰富……

    我那时根本搞不明白大人们言之凿凿的那些吃早米的理由是否真的有科学依据，只觉得吃饭，关键要有美味的下饭小菜，米好不好，关系不大。如今我在这方面倒有了很大变化，开始觉得：米是咱们中国人祖祖辈辈依赖的主食，万万不可造次——尽管每次都会被母亲数落“不会过日子”，但买米的时候，还是我行我素，“屡教不改”——非常招摇地要一袋泰国香米。原因很简单：我不识货，但价格识货。以前没条件吃好米。现在，让自己和家人吃得好一点，总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