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修齐 最美好的时光是用来虚度的。世人投以异样的目光,“虚度?那怎么行!”人们迫不及待地反驳,“生命如此短暂易逝,用力把握都难以挽留,怎么能花时间在无用的事上?” “你必得一个人和日月星辰对话,和江河湖海晤谈,和每一棵树握手,和每一株草耳鬓厮磨。”这是毕淑敏领悟宇宙之大、生命之微、时间之贵、死亡之近的方法,曾几何时,我却时常埋怨自己为无用之事宽衣带瘦玉肌,在安静的午后发呆、翻杂志、听理查德的钢琴曲。 喜欢在秋日的暖阳里走在去教学楼的小径上,踩着一地黄叶,我时常向往那种且闻庭前落叶声的惬意,又时常怀疑是否真的有日子很慢、车马邮件都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的从前。周遭的同学加快了赶着上课的脚步,我从幻想中猛醒,赶上他们。 毋庸置疑,在快速发展的时代,人们总在追寻潮流乃至立于潮头之上,一个人倘若不能融入现代潮流,他会成为可悲的落伍者。然而,在追寻潮流中失去自我的力量,才是现代人真正的困境所在。 我总是钦佩凌晨四点看海棠花未眠的川端,还有那个要喂马、劈柴、周游世界的海子。他们就像开在野谷深崖里不拘形迹的花,吾辈是不可比的,如果非要类比,吾辈就是那中规中矩的园林盆栽花,不能说谁过得更好,但潇洒在幽谷的精灵,取其所需,弃其所不需,享受虚度的光阴,更像是活成了内心的国王。 去年底的电影《我在故宫修文物》把央视出品的纪录片搬上了荧幕,可惜的是影院几乎没有排片场,倒是众说纷纭的《摆渡人》在炮轰和追捧中火了一把。纪录片中的清晨,当修文物的师傅推开重重宫门,开始一天的工作,历史的厚重扑面而来。那些缺零件的精致挂钟、断尾的唐三彩,还有脱釉的器皿在工匠师傅——更像是艺术家的手中一一复活。老工匠年逾花甲,但所幸他已有了两个美院的学生做接班人。我不懂他们为什么会选择来继承这衣钵,在许多人看来,他们可以有更有用的事去做,而不是在这里虚度光阴。他们修补陶瓷的地方正是以前的冷宫,难道他们也想在深深宫苑里,把光阴耗在沉默不语的文物上吗? 但我觉得,片中师傅们的手触碰的是中国的千年,在他们方寸之间的日常里,有着对自我的追寻、对光阴的守护、对内心声音的倾听。 无用是人为的定义,从功利的角度看,无用、有用泾渭分明,然而正如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无用像一颗游戏人间的珠子,在世界这个巨大运转着的机器里似乎平淡无奇,可在某个时候,当珠子滚入轴承,轮子也会因它而重启。 留些光阴给虚度,无用之用,实为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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