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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04月16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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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贯的金珠宝贝是什么概念

    □顾常平

    1080年(宋神宗元丰三年),苏东坡被贬于黄州,任团练副使,不得签署公事。当时,苏东坡一家有近20口人,因东坡“廪入既绝困”,生活陷入了困顿。

    王文正先生在他所著的《不合时宜》一书里,对苏东坡一家那时之困顿有过生动的描述:“苏东坡与妻子王闰之商定,每月初一,将家里过去的积蓄拿出4500文钱,分为30串,挂在房梁上。平时每天早上用叉子挑下一串,作为当日的用度,然后把叉子藏起来,目的是强制自己每天不得超过150文钱。倘若当天有用不完的,就存放在备用的一个大竹筒里,以待有客人造访时,添补其不足的部分。”

    为了帮读者更形象、更真切地弄清楚东坡一家当时真实的生活水平,王文正先生又替东坡算了一笔账。

    “4500文钱相当于现在多少钱呢?按照一般的换算方法,一两银子等于一贯,也就是1000文钱。不过在宋代,特别是宋真宗之后,白银存量减少,白银封增值,铜钱贬值,基本上是2000文以上的铜钱才能当银一两。如此算来,苏东坡的每月用度只有二两银子。”

    “在北宋,一两银子可以购买大米4-8石。如果取中间值,以宋一石为66公斤计算,即能买400公斤的大米。如果按今天每公斤大米5元换算的话,相当于2000元人民币。”

    于是,王文正先生感慨:“这是东坡一家近20口人的全部费用,如果平均一下,每人每月只有200元。”

    最近抽空重读了《水浒传》。当“十万贯金珠宝贝”出现在我的眼前时,我用王文正先生的方法,给“十万贯金珠宝贝”算了一笔账。

    《水浒传》第十三回《急先锋东郭争功 青面兽北京斗武》,有梁中书与他妻子的一段对话——

    只见蔡夫人道:“相公自从出身,今日为一统帅,掌握国家重任,这功名富贵从何而来?”

    梁中书道:“世杰自幼读书,颇知经史;人非草木,岂不知泰山之恩?提携之力,感激不尽!”

    蔡夫人道:“相公既知我父恩德,如何忘了他生辰?”

    梁中书道:“下官如何不记得泰山是六月十五日生辰。已着人将十万贯收买金珠宝贝,送上京师庆寿。一月之前,干人都关领去了,见今九分齐备。数日之间,也待打点停当,差人起程。——只是一件在踌躇:上年收买了许多玩器并金珠宝贝,使人送去,不到半路,尽被贼人劫了,枉费了这一遭财物,至今严捕贼人不获,今年叫谁人去好?”

    对话不长,所透露的信息却很丰富。初读的时候,我有四点心得:

    一、几分惧内。原来身“为一统帅,掌握国家重任”的梁中书,竟也有几分惧内。惧内的人,大抵都有着几分天然的亲切。梁中书是官称,其本名是梁书杰。按着宋时的官制,梁中书当为正三品。那么大的官,本与我们小老百姓隔着十万八千里。但一惧内,与我们小老百姓的距离至少缩短了好几十千里——现今江南江北的好男儿们,有几个是一点儿也不惧内的?梁中书,真有你的,亲切之情油然而生。

    二、岳父的生辰。大凡能记得双亲生辰的孩子,都能属于好孩子之列。女婿能记得丈人生辰的,更为难得。不需妻子提醒,于丈人生辰前,能准备好一份礼的,更属人中之龙了。一个伟人说过,一个人做一件好事不难,难的是做一辈子。去年送了,今年还送。梁中书的这一做法,在独生儿女已成了当今社会生力军的中国里,不但能稳赢家里之半壁江山,更能使多少已为“丈人”者“龙心大悦”。

    三、贼人很难抓。种种所限,贼人是很难被抓获的,即使是“严捕”。否则,狄公破案之类的故事就不会流传得那么广、那么神。若贼人作一次案就必被破,晁盖们的机会就没了,《水浒》的故事就烟销云散。

    四、功名富贵。梁中书的功名富贵,得自丈人蔡京。为感“提携之力”,梁中书送了十万贯金珠宝贝的生辰礼。谁都知道“十万贯”是重礼。也只有是一笔了不得的重礼,杨志也才会被梁中书看中,去押送十几人担着的金银担。

    最近再读《水浒传》,因有了王文正先生替苏东坡算的一笔账,我对原来第四点的认识,从理性又回归到感性,又有了更深的认识。

    苏轼的时代,与《水浒传》的时代较为接近。我用苏轼的生活开支替梁中书算了两笔账。

    第一笔账:1000文钱为1贯,2贯为1两,10万贯就5万两。苏坡一家20多口人,在黄州时每月用2两,5万两银子可供他们用2.5万月。梁中书给丈人送一次生辰礼,够苏东坡一家子20口人生活两千年,或能让像苏东坡一样的2000户人家生活一年。第二笔账:1两银子可以购买400公斤左右的大米,5万两银子可购买2000万公斤大米。如果按今天每公斤大米5元换算的话,5万两银子相当于今天的1亿元人民币。

    不算不清楚,一算吓一跳。给丈人送一次生辰礼,就花1亿元人民币,这已不是单纯的翁婿间的人情来往,已成了下级对上级的贿赂,赤裸裸的金钱交易。虽然从《清明上河图》来看,北宋经济极为繁荣,但再繁荣也经不得大大小小的梁中书们蛀蚀。

    至此,我们也就不难明白,十万贯的金珠宝贝大体是什么概念了。

    于是,施耐庵对《水浒传》的苦心经营,就在极不经意间,显露出来。《水浒传》》就是这样,从极巧妙的角度,从极平常的日常生活里,让读者明白了北宋社会官之贪、之腐,民之困、之痛,让读者明白了在经济活动极为活跃的外表掩盖之下,北宋王朝官逼民反的事实。

    阅读《水浒传》,如果对“十万贯金珠宝贝”只那么瞟一眼就放了过去,就会很对不起施耐庵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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