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枫 几潮春雨过后,江南水土万物复苏,渐渐便有了些草长莺飞的旖旎光景。去超市买食材的时候,发现入目而来的鲜绿之色也大幅增多,禁不住就欣喜起来。芦蒿看上去最是清纯鲜嫩,想来稍作烹饪,就是一盘上佳的美味。这东西别看现在很鲜嫩,过季却相当快。所谓“二月芦,三月蒿,四月五月当柴烧”。中国人讲究品尝时鲜蔬菜,懂得“刻不容缓”、“过期不候”的道理,于是我果断地称了一些。这时日里吃芦蒿,要的就是一个爽脆劲,一份天然造化而成的清新与涩意,而最珍贵的则是里面如线如缕的清香。若用汪曾祺老先生的文笔进行精准形容的话,就是:“好像坐在了河边,闻到了新涨的春水的气味。”此时节的芦蒿掐成寸段之后,无须怎样繁复高妙的烹调手段,简简单单清炒最好,咬起来“嘎吱”有声,还保留住了那份自然鲜嫩,炒肉丝或炒干丝也很不错。装了盘后,色泽油亮之余也不失口感的清爽,而且会让你的唇齿之间清香不断。若再稍稍加入些红椒丝,那么青红相间更能开胃了。 春初的新韭也是人间好味。“一畦春雨足,翠发剪还生”,这是极具生命力的一种植物。春日食用它,能固阳气,提高免疫力。早在先秦时期,中国百姓就已懂得剪来春韭制佳肴了。《礼记》中有“庶人春荐韭”的记载。那时的先民还觉得:韭菜炒蛋,味道不错。在《南史》中,文惠太子问周颙:“菜食何味最胜?”,周颙不假思索地用八个字回答道:“春初早韭,秋末晚菘”。韭菜怕晒而喜欢滋润的水汽,所以生长在水泽边的春韭最好。据说割韭菜也是大有讲究的。你不能横过刀来就割,而应该先给它们上点肥料,待得新芽萌发,愈加蓬勃高长后,行家会照着那新韭的分寸来割,再长再割,再割再长,如此一茬接着一茬,专门取那尖头上最精贵的一点碧绿。韭菜亦是清炒的做法最不失原味。就笔者之家常口味而言,尤喜“韭菜炒虾仁”一菜。虾仁玲珑剔透,淡红如玉,韭菜腴嫩青碧,葱绿可人,两样食材怎么看都觉得是天造地设、相得益彰的“佳配”。“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念着这样的古典诗歌,吃着清香的青韭菜肴,陶醉其间,可真有点“夫复何求”的意思了。 记得小时候看《格林童话》中的《莴苣姑娘》,印象非常深。如今见到蔬菜货架上赫然写有“莴笋”两个字,童年回忆一弥漫,我就有些迈不开步了。莴笋的叶和茎都很好吃。叶子吃起来有清新之味,而茎的部分作用更大,既可凉拌,也能热炒,但凭你妙手操弄。热炒时还可任意搭配其他各种荤素食材。比如凉拌莴笋,只要将其切成丝,调入适量的盐和麻油就可以了。热炒莴笋也是不错的选择,该菜肴的常见拍档是胡萝卜片和肉片。单位食堂每到春日,大厨师傅总爱端出这么一道来,此菜色、香、味俱全,而且价格便宜,自然广受欢迎。一个每到春天就容易因过敏而引发鼻炎的同事还就莴笋“积极发言”道:医生说的,多吃莴笋,对治疗鼻炎很有效果。如今看来,莴笋是堪称物美价廉的一样食材,然而当年大诗人杜甫在夔州时却因囊中羞涩而买不起它。于是老杜一憋屈,便打算自己种植了。可惜并不深谙稼穑之道的“诗圣”到底也没能种出满地绿畦来,相反的,那块本应长出莴笋的田地上,野苋倒是猖獗异常。于是他特意写下五言长诗《种莴苣》,以表达内心的愤恨。 “春在溪头荠菜花”,荠菜会开花,星星点点的白色花儿简单缀于嫩叶之间,不夺目但显得奇巧。如今越来越多的人发现荠菜有止血凝血、降血脂的功效,味道又分外清口,而且还特别补钙(荠菜的含钙量接近同等质量牛奶的3倍),所以索性架起大棚进行种植。不过,无须讳言,大棚里种出来的荠菜徒有其表,味道远不及承受阳光雨露的野生荠菜。儿时,奶奶常颠着小脚带我去野外挑荠菜。用把小铁锹松动它的根部,再用手轻轻拔起,放进篮子。我其实就是在一旁看着,疑惑这东西真的能吃,好吃吗?而荠菜香早已不由分说夹带着泥土香迎面而来。老一辈的人往往不是大厨胜似大厨,荠菜到了我奶奶手中,那是包馄饨、包饺子、包春卷、炒番茄、熬豆腐羹……变戏法似的,花样百出,无所不可。而这每一种由荠菜加工而成的美食都仿佛充满了春日气息,直吃得人齿颊留香。 开春美味多,人间美味总在平朴之中,所以不妨趁这个时令买些绿叶嫩菜,略为调配后细细品尝!即便你曾是如梁山好汉般不屑吃素菜的人,相信在这个美丽的季节里,也一定会被舌尖上的清甜醇香所打动。因为真正的春食带有天地自然的味道,也许,那就是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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