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静波

    在奶奶的百岁冥辰日，奶奶的遗像前放着一只手机，手机循环播放着《天堂上的妈妈》：“是你把我生下，你又含辛茹苦把我抚养大……天堂上的妈妈你好吗？”歌声情真意切，让人听着唏嘘。

    姑妈听了，惊奇地对父亲说：“咦，这个歌星的声音有点像你。”

    父亲一笑：“我不能当歌星吗？”

    姑妈愣愣地望着父亲，我们姐妹则偷偷发笑。姑妈不知道，原来这位“歌星”就是父亲。

    父亲从小喜欢音乐，尤其爱好唱歌。他嗓音明亮、音色优美，走到哪里，歌声就飘到哪里。初中时曾自学二胡、笛子、箫等乐器。在中专读书时，他成为学校合唱团的成员。父亲刚踏上教育岗位时，因是单班村校，晚上学校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于是他买了《外国名歌200首》《革命歌曲大家唱》等好几本歌曲集，唱歌解闷。白天他将自己新学的歌曲教给学生。为了学生的“六一”演出，他自学了口琴，以口琴声为他们伴奏。如果父亲生长在现在，他也许能在音乐天地中走得更远。

    我童年时，父亲在故乡蒋葭浦小学教书。农村生活单调，星期天父亲常带我到学校的办公室去，父亲边晃着身子弹风琴，边放声歌唱。我坐在风琴边，有时也跟着哼几声。晚饭后，父亲搬出一把椅子，或拉二胡，或吹口琴，或唱一段京剧样板戏、几曲民歌。随着我们姐妹书包的日益沉重，父亲对唱歌、拉琴的兴致骤减，很难听到父亲的歌声，但家里那台红灯牌收录两用机，仍不知疲倦地唱着各种歌曲。直到二十年前，女儿咿呀学语后，父亲开始教她唱儿歌。后来，父亲教女儿学弹电子琴，教她乐谱知识。

    今年夏天，大妹对我说：“我手机里下载了一个K歌软件，可以练歌、唱歌、发表歌曲作品，甚至可以参加唱歌比赛，可好玩了。”

    “你打开软件让我看看。”一旁的父亲听了，立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大妹打开软件，教父亲如何操作。饭后，父亲马上对着大妹的手机唱了首《小城故事》，大妹将父亲唱的歌曲作品发在家庭微信群里。父亲本来就唱得好，加上音乐伴奏，歌声更加动听了。

    父亲听到自己的歌声，感觉不错，迫不及待地对大妹说：“给我也下载这个软件吧。”

    从此，唱歌成了父亲生活中的一部分。开始，他每唱一首，就发微信分享给我们。后来，我和小妹干脆下载了同款软件，去那里听父亲新近发表的歌曲作品。我写此文时，打开父亲K歌软件的主页，发现他已发表越剧、京剧、口琴独奏、民歌、流行歌曲等166首，粉丝101人。算得上是K歌达人了。

    大妹买来耳机送给父亲，说唱歌时戴上耳机可以减少杂音。小妹送父亲一只苹果6S手机。有了好的硬件设施，父亲唱得更欢了。

    一次，我到父母家去，上楼梯时已听见父亲的歌声，敲门，不应，喊他，不理。我只得放下重物，掏出钥匙开门。打开门，见父亲就站在客厅中央，戴着耳机，一手握手机，一手挥舞，正引吭高歌。我站在他面前，大叫“爹爹”。他瞟我一眼，不慌不忙地将歌曲唱完，然后摘下耳机，抱怨道：“被你这一声喊，这首歌的评分就低了。”父亲说过，只要唱起歌，什么烦恼事都会烟消云散。

    经过一段时间的自唱自娱，提升了父亲的自我感觉和表演欲。之前，去KTV包厢K歌时，父亲坐在角落里，总是静静地听我们姐妹和孩子们唱歌。请他唱时，他要么推辞，要么勉强唱一首，低调而谦虚。如今，父亲只要一拿到话筒，就不会轻易放下，什么怀旧、流行的歌曲，唱起来都得心应手、信心百倍。

    “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手机里响起父亲刚刚发表的《歌声与微笑》，我微微一笑。是呀，中年的我，能常常听见老父亲悦耳的歌声，心中能不流淌出会心的微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