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 流 关于爱,关于衰老,关于救赎。徐瑾在她的新作《有时》一书中非常直接地将人类最为关心的三个问题赫然摆了出来。也许有读者会觉得:作者不过是在文学、文艺的范畴内讨论这些近乎哲学思辨的问题,多少有点蹈空踏虚。其实一切虚构的作品,在很多欣赏者的眼中,势必与触手可感的现实之间存在着一条若隐若现的鸿沟。《有时》的价值在于它为读者提供了另一角度的解读——既在作品之内,又不拘束于作品本身,最后促进读者对于现实生活的深层次理解。 关于爱,作者开篇议论的便是拉美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这位“作家中的作家,大师中的大师”最著名的爱情小说是他的《霍乱时代的爱情》。这部作品在我看来更像是一个带点荒诞色彩的爱情传奇,甚至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爱情神话。徐瑾认为,对于它,你可以有多重理解,然后只保留那份“适合”自己的观点,比如,要保持一份不变的爱情,对人内心的考验是何等沉重!“既然爱,请深爱”。而《了不起的盖茨比》中,主人公爱上了美丽的富家小姐黛西。男女之间因财富、门第而相隔一道银河的故事尽管俗套,但徐瑾的解读从两方面入手:一方面是黛西是否真的可爱?另一方面就是值得不值得爱?在盖茨比的视野中,这个问题的答案是缺位的。出身寒微的他爱上的其实是黛西所代表的那个社会阶层在爵士时代里所象征的特质。比如盖茨比坦言自己迷恋黛西的声音——“她的声音充满了金钱”。简而言之,这个女人是盖茨比人生幻想和情感投射的综合反应。而作者菲茨杰拉德隐藏在小说中的一句重要的话则被徐瑾给一矢中的地点了出来——“告诉我你爱谁,我就知道你是谁”。当然,随着时代的进步,爱情观也在变化。《爱在西元前》是重新审视远古时代爱情质地的一篇文字。宋朝诗人张炎说“黄金铸出相思泪”。从华夏文明的《诗经》到西方哲人柏拉图提出的精神恋爱,世界草创之初的情感也许粗糙,但未必不深挚。“邂逅相遇,与子偕臧”。这样的爱情太美丽,太令人艳羡了! 孜孜以求的爱恍若天际的彩虹,往往难以如愿以偿,有求必应。而生老病死的人生遭际却是每个人都逃不脱的。惧怕衰老是人之共性,不管是马尔克斯的《苦妓回忆录》还是川端康成的《睡美人》,写的都是老人面对青春丽人、回顾自身过往的故事。这两部作品有异曲同工之处,都很勇敢。一则拥抱了光明,一则直面了现实。马尔克斯崇尚用爱来稀释掉琐碎而漫无边际的人生烦恼;川端康成则觉得既然无力自拔,不如就此沉沦,他情愿坦然地去接受一切。 衰老之后,便是死亡。“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徐皓峰的小说《道士下山》中,小道士何安下在下山路上就一直问自己:“你能不能从世上得到一个馒头?”这话实在是意味深长。“救赎”两字是迎接死亡到来之前最后的一次挣扎!因为人性是如此地懦弱而又骄傲。日本作家太宰治就说:“问问老天,不抵抗是罪吗?”这位深陷在死亡这个终极哲学命题中的作家在自己不满40年的人生旅途中,五度自杀。他的作品几乎全是自我生命的写照——一个落魄的年轻人在走着毁灭之路。太宰治在大众的眼中无疑是消极的,企图通过死亡向命运屈服,向现实妥协。但你若认真读过他的《人间失格》,会发现这种彻底的幻灭中分明蕴含着只有精神贵族才可能具备的无上骄傲。太宰治借小说人物大庭叶藏之口说出过自己的心声,“苟活就是罪恶的种子”,死亡才是消灭罪恶的唯一途径。 《有时》中还提到了几位电影人,法国新浪潮“最后一名隐士”埃里克·候麦,擅长用光影镜头“雕刻时光”的苏联电影导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以及擅长用家常视角表现大和民族“物哀”情致的小津安二郎……文学家也好,电影人也罢,他们都在用文艺的方式窥探人生。 本书作者徐瑾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随笔作家,她本是经济分析的专栏作家,《读品》的创办人之一。此次“跨行”书写,给人惊艳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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