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榴芳

    以前端午节，毛脚女婿要挑一担节货去孝敬丈母娘。这是一次重大考验，既是衡量家庭实力的标准，又是表露诚意的大好机会，还是街坊邻居对各家女婿评长论短的话题，因此这个节日在农村格外重视。

    端午将至，我的脑海里又浮现三十多年前的情景来。那时，因为先生是农村户口，我的父母觉得没面子，对这门亲事并不热络，也不想在村里公开。端午节之前，为了避免在村子里张扬，他们三令五申，让我转达“旨意”，不要挑节货。

    当先生把话传到他父母那里时，我的准婆婆却将儿子数落了一顿：人家说不挑你就不挑呀，头一年上门不挑节货像什么话。之后便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这一切，我都蒙在鼓里。

    端午节前的一个周末，应该也是梅雨季节吧，我清楚地记得，那天下着大雨，我在一所山区小学参加教研活动，回到自己学校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匆匆忙忙整好东西，赶到附近车站，幸好，末班车没错过。那时我回家很不方便，要坐车到山脚下一个村子，再翻一座岭。下车后，他径直走向车站旁边的一户熟人家里，还没等我从猜疑中清醒过来，他挑着一担簟篓出来了。原来他父母早已作了安排，为了不让我知道，在前一班车将那担节货托运到那户人家。我顿时火冒三丈，说好不挑的怎么变了卦，当然最担心的还是被母亲责怪。于是将心中的怨气一股脑发泄出来，对他一顿“狂轰滥炸”。最终也是无奈，总不能将他父母精心准备的东西一扔了之。

    山路陡峭，本来徒手翻越也不轻松，雨天更是路滑难行。可怜他一介书生，挑着这么一担东西，真是举步维艰啊。生气管生气，看他负重登山，也于心不忍，却又无能为力。一路上，只得走走歇歇。这样一步一挨来到岭顶，天色已经不早了，以往这个时候早到家了，心想母亲在家一定焦急了。下岭时候，开始我还走一阵等一会的，拐过一道弯，久久不见他跟上，便狠下心顾自走了。进了家门，母亲果然等得急了。我将事情如实告知，父母一脸不悦，埋怨的话题却转移了，责怪我不近人情，将他丢在路上。担心，加上怜悯，使二老显得焦急不安。

    天黑了，他终于挑着那担要命的东西进了家门，问他为什么这么久。他显得有点尴尬，后来偷偷告诉我，路上内急，结果担子上的鹅逃了……打开盖子，点心是金团，做得有棱有角，图案很好看。吃过晚饭，母亲一边夸亲家母手巧，一边忙着浸米包粽子，准备回礼。他让我看他的两个肩膀，简直跟吴运铎第一次挑煤一样，红得发肿，疲劳把他压倒了。问他靠什么力量支撑着把这担东西挑到家，他却卖起了关子，煞有介事地说了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第二天回家，他居然将两个簟篓丢在我家，不肯挑回去了，后来还是姐姐帮他挑去的。在母亲一再强调下，以后几年总算没挑节货。

    每每回忆这段经历，我和他忍不住要感慨一下。转眼，儿子也有了丈母娘，他可不像他老子那么受累了，买几箱水果、粽子，后备箱一放，油门一踩就搞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