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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06月26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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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重荒野

——读《沙乡年鉴》有感

    □张海华

    有用/无用,热闹/荒凉,整齐/杂乱,美丽/丑陋,温暖/冰凉,熟悉/陌生,顺畅/迷失,安全/危险……这样相反意义的词可以列出好多组,很久以来,在很多人心目中,它们分别代表了对人工环境与所谓“荒郊野外”的基本印象。

    正因为荒野给人的感觉如此不友好,因此,对其进行拓荒、改造乃至破坏,似乎都是合乎情理的,至少不会招致太多批评。但很久以前,就有一个人,曾包含深情虔诚地说:

    “这个世界的启示在荒野。大概,这也是狼的嗷叫中隐藏的内涵,它已被群山所理解,却还极少为人类所领悟。”(《像山那样思考》)

    这个人,就是奥尔多·利奥波德(Aldo Leopold,1887—1948),美国著名生态学家、享誉世界的环境保护主义理论家。上述引文,出自他最著名的著作《沙乡年鉴》——这是一本自然随笔和哲学论文集。近几年,这本书在国内起码有七八个译本,我所读的,是最早的中译本,译者为侯文蕙。

    在这本深刻影响了全球的生态保护运动的薄薄的书中,利奥波德提出了一种全新的伦理学──土地伦理学。他说,人类不应该是大地的征服者,而只是“(土地)共同体中的平等的一员和公民”,我们要热爱土地、尊重荒野,要明白万物都有一种“继续存在于一种自然状态中的权利”,如此才有望挽救生态恶化的趋势,“有助于保护生物共同体的和谐、稳定和美丽”。

    《沙乡年鉴》一书分三部分。第一部分,是作者在一个废弃的沙地农场的12个月的自然观察记录,文笔优美、清新,有时略带俏皮。在他笔下,鸟、鱼儿、野兽、野花、大树……一切都那么生机勃勃,共同演绎着一首绚丽的生命交响乐。其中,3月的《大雁归来》被人民教育出版社选为八年级《语文》下册里的一篇课文(有删改)。

    第二部分,是利奥波德一生中在美国各地工作、生活、游历过程中的一些与自然有关的见闻与思考。如《像山一样思考》这篇随笔,记述了作者年轻时(按照他自己的话说,“正是不动扳机就感到手痒的时期”)和伙伴们一起开枪击毙了一头正在育崽的母狼的往事,后来他为此深深忏悔。因为,除掉了处于食物链顶端的狼,生态平衡破坏了,这座山就“病”了。他说:“(我们)不知道像山那样来思考。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有了尘暴,河水把未来冲刷到大海去。”

    第三部分,作者自己定名为《结论》。按照侯文蕙的话说,这一部分的4篇文章“分别从美学、文化传统及伦理的角度论述了人与自然、人与土地之间的关系”。

    作为一个有着十几年野外自然探索与摄影经历的人,当我细读写于70多年前的《沙乡年鉴》,依旧觉得振聋发聩,尤其是作者关于荒野的描写与论述。

    荒野是什么?在现代又处于什么样的境况中?

    荒野不是某些人想象的那样,是荒凉、粗野、可怕的代名词。利奥波德说:

    “荒野是人类从中锤炼出那种被称为文明成品的原材料。……世界文化的丰富多样性反映了产生它们的荒野的相应多样性。在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两种变化正在逼近。一个是在地球上,更多的适于居住的地区的荒野正在消失;另一个是由现代交通和工业化而产生的世界性的文化上的混杂。”

    我认为,关于荒野与文化的“前所未有的两种变化”,作者具有惊人的前瞻性。在70多年以后看来,第一种变化,就是指人类无限扩张对大自然原生态的巨大侵害;而关于第二种变化的表述,实际上已经在早早暗示着全球化浪潮对文化个性的冲击——由此也势必带来对各地荒野的冲击。

    拿户外休闲这一在全球都很时髦的活动来说,利奥波德早就忧心忡忡地说由于“休闲被公认为是一种经济资源”,因此包括道路在内的各种设施迅速发展,于是“荒野的安谧正在遭受由汽车装备起来的旅游者的冲击”。作者很生气地把只知道消费自然、而根本不晓得尊重荒野的人称为“战利品娱乐主义者”,说这样的人“为了享受,他必须拥有、侵犯、占有”,因此,“他个人看不到的荒野对他是没有价值的……一个未曾使用过的偏僻地区对社会是无用的”。

    利奥波德所担忧的事情,不是也经常在我们身边发生吗?现在,很多人都说自己喜欢“亲近自然”,但实际上,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做:有的人在清澈的溪流边烧烤,临走时却把垃圾扔得满地都是;有的人一路游山玩水,一路随意采挖植物;有的人专门去山里吃石蛙之类的“野味”……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这些人失去了对自然感知的能力。利奥波德说:“感知(自然)的最突出特点是,它无需消费,也无需削弱任何资源的作用。例如,一只鹰扑向其目标的动作……这个戏剧性的场面可能会使100个陆续而来的目击者激动得发抖,而威胁只有一个——当他用猎枪做了反应时。”

    因此,感知是一种审美的能力,靠的是一颗热爱、尊重自然的心灵,而不是靠猎枪。所以,利奥波德感叹道:“发展休闲,并不是一种把道路修到美丽的乡下的工作,而是要把感知能力修建到尚不美丽的人类思想中的工作”。

    但利奥波德的箴言一开始并不为人所理解。说起来令人扼腕,作者从1941年起就开始寻求出版他的著作,但一直未能如愿。直到1948年4月17日,他才终于得到好消息:牛津大学出版社接受了书稿。然而,仅仅4天后,邻居农场起火,在去扑救大火的路上,利奥波德因心脏病猝发而不幸离世。《沙乡年鉴》于次年出版,但在此后近20年内,由于战后的美国经济迅速复苏,一切看上去都是蒸蒸日上的样子,因此利奥波德关于生态保护的金玉良言并不为人们所乐意听取。

    直到上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当各种危机爆发,环境和生态保护问题才被越来越多的人所关注。正如译者侯文蕙所言,那时候,利奥波德的关于“土地伦理”的观点才“恰似茫茫夜空中的北斗,真正显出了它的光彩”。

    是的,这束光,还在继续照耀,希望能照进更多人的心灵,让更多的人在大自然面前懂得什么叫做谦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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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