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艳菊 出门时,谁能时时刻刻带着伞呢?一生中总有很多回这样的经历。下楼时看天有些阴,想着一时也不会下雨,就没有返回去拿雨伞。可是,到学校接上孩子还未出校门,雨竟啪啪地下起来了。 起初的雨不大,孩子觉得在雨里好玩,我便拉着他在雨中奔跑嬉笑着往家赶。不曾想雨却越来越急,越下越大。从学校的那条大道转到另一条路上的时候,我们的衣服已经湿了。如果乘着气势越来越嚣张的雨回家,那要成落汤鸡了。 恰巧看到一旁的民居中有一个长过道,里面已经站了几个避雨的人。我心中一喜,和孩子也躲进了过道。进过道躲雨的人越来越多,基本上都是家长和孩子。孩子们似乎面对着突如其来的雨很兴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男孩子顽皮,跑到过道口去踩水泡泡,去接檐下滚来的水珠。 雨水呈泼洒之势,没有要停的意味,地面上也积起了水,而孩子们的那些好奇劲和顽皮劲也渐渐消退了。他们开始着急起来,不停地问雨什么时候停啊?一个小女孩蹲在过道口上,望着迅疾的雨,悄悄抹着眼泪。 这情景似曾相识,我仿佛一下子回到多年前,小学校的教室门口,那个七岁的女孩无望地蹲在那里,眼泪和雨水一样奔流。雨一直下,天渐渐黑下来。身边的同学被父母一个个接走,她又着急又害怕,每当看到远处有撑伞的人过来,都以为是自己的爸妈,而近了总又不是。 原来我爸妈那天去了十里之外的姥姥家,又因一桩事情耽搁了,那时候通讯又不方便,他们就冒着大雨赶回来接我。等爸妈到学校的时候,教室里就剩我一个人了,天也已经黑了。自那时起,我特别害怕雨天。 有一年,我爸从武汉回来,给我们带回来很多稀罕的好吃好玩的,我却并不稀罕,独独钟爱一把折叠的黑色雨伞。我把它装在书包里,带着它上学,带着它回家。无论是晴天阴天,无论去哪儿,只有带上我的黑色雨伞,我才会安心。 当时,有不少人笑话我,我爸妈却不反对,我爸说,未雨绸缪,不要管别人怎么说,你带你的。 那把黑色的折叠雨伞一直跟着我,守护了我七八年,中间修补了两次,直到我要第一次离开家独自去市里读高中,才把它留在家里交给我妈替我保存着。而它也陈旧得不能用了,但我说什么也不舍得扔。 我妈要给我买一把新的雨伞带上,我没让她买。我爸说,你已经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要独自一个人去读书生活,要独立,要依靠自己。没有人会时时刻刻带着一把伞,如同爸妈不会时时刻刻守护自己,跟着自己一辈子。一个人要从内心里长出一把伞来,才能真正抵御不期而遇的风雨。 多年之后,我依然深信不疑,是时间的力量,让当年那个怯弱胆小的小女孩在光阴和风雨之中渐渐走向坚强和成熟。时间是灶房中那口宽厚温情的铁锅,里面有五谷杂粮上下翻腾,也有日常的雨水左右咕嘟,一起熬煮,不可或缺。五谷杂粮喂养我们的身体,日常的雨水则润泽我们的精神,使之明亮坚强。 我走到过道口那个悄悄抹眼泪的小女孩旁边,蹲下去,轻拍她,安慰她了几句。小女孩含泪的大眼看着我,有些懵懂,却很明亮。有一天她终会明白时间煮雨的力量,从而在内心里为自己撑开一把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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