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人彪 一款青花瓷的圆形花盆里,三两块披着青青苔衣的小石头静静地蹲坐在漫至盆沿的清水中,几簇菖蒲疏疏密密,在探进窗台的光照下更见晶莹和深沉。 这菖蒲,是周六那天妻随小姨子们去奉化大堰的一个山沟沟里采的,又从花木市场淘回一些大小不一的瓷的、砂的花盆,然后捣鼓了小半天才完成的作品。也别说,构思和造型还有点那么回事。 在桌椅橱柜的家居背景中,这一组流碧摇翠的菖蒲盆植是最悦目的一道景致。 记得20年前第一次搬家,妻说新家要有新气象。那个时候,我一个月的工资只有700元,她竟然挑挑选选,买了近1000元的树桩盆景、盆栽鲜花。于是,每天早晨起床,她的第一件事便是这边转转,那边嗅嗅,这边摘个叶子,那边浇点儿水,一会儿搬去阳台晒晒太阳,一会儿换个角度找个新鲜,忙得不亦乐乎。还敦促我去新华书店买了本《家庭养花手册》,边看边对照着打理、侍弄。但是,花草们却并不领她的情,过了一段时间,叶子衰黄了,本来花期该有一两个月的花朵怎么就挂不住了,纷纷掉落下来,连那盆树桩也日见枯萎,渐渐失去了蓬勃的活力。但这个打击并没有“终结”妻的花草情结,她清理掉花盆里的败枝和残根,又从花木市场搬了一些回来,照样兴致勃勃。没过多久,眼看着悲剧又要重演,她连忙统统搬到她妈妈家,请父亲代养。那时岳父还健在。等岳父把那些花草养精神了,她再搬回来,过些日子又不行了,重又搬回去,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不休。 几年之后第二次搬新家,不知她又从哪儿张罗了一些兰草。其时兰花炒得正热,她大概也是受了旁人的鼓动吧,但兰草那纤细的枝条,在空气的微微流动时颤动的婀娜,也着实让人心生爱怜。这时岳父已过世,妻没了依靠,只得隔一段时间将兰草从七楼搬到小区的院子里去,让它们受阳光承夜露,谁想兰草们又兼得养花工人的浇水管护,竟然越发的楚楚动人了。我笑妻:“你把花都养在大院了,倒不如不操这门子心思呢!”,她却带我到窗前,信手一指城市四周的一座座山峦,说“你看,那不是放在我家周围的一盆盆鲜花么”,尽管有些诗意和浪漫,倒也真是。 妻是属于生活在性情中的那种,叶落的伤感、花开的欣悦,都会流露在辗转举止之间,有时还会成了主导她情绪的一些因子。如果突然在一个平淡的时刻听到她忘我地轻轻吟唱,那么很多时候,我肯定会在橱柜、花架的一片锦簇中发现惊喜:一只蓓蕾,或者一个花骨朵。当然有时,我什么也没有发现,但我知道,那是因为她把那些花草一一打理妥了的欣喜和满足。有时候,我忘了她将淘米水留起来的嘱咐,絮絮的唠叨便如潮而至,可以在我的耳膜结起一层厚厚的茧子。 女儿读高中住校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妻的业余时间大都耗在“三打”:打电话、打麻将、打针(因为身体常常出点头痛脑热的状况),但再怎么着,也是误不了浇花莳草的。许多次给她打电话,在长时间的占线之后,电话里常常是“嘟—嘟—嘟—”几声长音加上一句“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事后再问她,她会理直气壮地说,我在弄花哪!于是,我就仿佛看到她从叶绿花红中转过头来,一脸欢喜满满的样子。 当然,这么些年下来,妻的园艺水平也有所见长。比如什么时候扣水、回水,怎样转盆、倒盆,如何摘心、抹芽,不专,但都做得,这从她引以自豪的那些作品就可见一斑了。吊兰们从高高的柜子上垂挂下来,微微飘荡,很有些风情的姿势。有一次,她和我吵架,一不小心将那盆绿萝从一米多高的花架上碰落了下来,根散枝折,之后,那绿萝被她重新一修整,却是越发的郁郁葱葱,一截枝叶还款款地铺展在地板上,不谙世事的小狗聪聪也爱不释“手”,常常探着爪子拨弄一番,总是招来一顿佯怒的呵斥。 遇到节假日,妻还会买回一些鲜花,做个简单的插花。一种叫红掌的绿植,可以看一两瓣红手掌般的叶子,也可以观赏它盛开在水中的根须;洁白的百合、一些结着小花的星星草和几支绿枝混搭一起,居室里便暗香盈盈,幽雅的气氛就有如初春润物无声的酥雨,飘浮而来。一到过年,好大一簇艳红的玫瑰开在案头,和贴在门口红红的对联相映成趣,平添了不少节日的喜庆…… 家有花草,生长美丽的色彩、醉人的芬芳,也生长出了灿烂而朴素的欢乐。 这些年来,花草的宁静、优雅、淡泊,就这样深刻地沁入了每个家人的性情。妻养花草,也是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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