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风先生纪念馆。 郑孟杰 摄

    □郑孟杰

    曾经有机会拜访过周大风先生的故居。

    大风故居，一栋两层小楼，座落在风景秀丽的大碶牌门村。“大风故居”匾额是中国美院刘江先生手书。一楼客厅有一架很陈旧的老式钢琴，节拍器也是有些年头了。二楼有一间资料室，满墙都是黑胶唱片、CD和磁带。大风先生的工作室很宽敞明亮。书柜上一部部音乐文献资料，有些是油印的，手工装订成册，非常珍贵。办公桌上有一张放大的照片，照片中的大风先生面带和蔼的微笑，精神很饱满。

    大风故居现在成了纪念馆。翻看厚厚的签名册，各地来宾中有不少著名的音乐家。临别，大风先生侄女周山涓赠我一本大风先生所著的《简明音乐知识》。据她介绍，70多岁以后，周大风先生学会了电脑写作，一共写了几百万字文稿，这部著作就是文稿的精选。

    通读这部著作，我深深感到获益匪浅。

    周大风先生的音乐活动肇始于上世纪三十年代，他所经历的时代跨度大，人生阅历非常丰富，很多场景、事件他都亲身参与过，或耳闻目睹过。他把自己的见闻作为资料、典故引用到著作中，信手拈来，但又非常自然贴切。上编《基础知识》中《速度》一节，他以任音响导演录制京剧《文姬归汉》时、前辈鼓师白登云对速度的精准掌握为例，来阐明“速度是音乐的灵魂”。接着他讲述了一段《哀乐》由来的掌故：陕北唢呐曲牌《凤风铃》在成吉思汗衣冠冢安葬、刘志丹出殡、任弼时逝世三个场景，分别以不同速度演奏，呈现各不相同的气氛和情感，毛主席、周总理对该曲速度提出要求，最后作曲家改编成目前这样全国普遍应用的哀乐。作者以此例来说明速度对表现情感的重要性，不禁使人眼界大开。周大风先生会制作钢琴、小提琴，他资料室墙上就挂着他制作的两把小提琴。在《音色》一节，他根据自己制作小提琴的心得，来说明音色的微妙。类似的举例在书中比比皆是，因此普通读者读这部专业音乐著作，一点也不觉得高深、艰涩。

    周大风先生一生勤奋好学，终成大家，他在字里行间所流露出的对艺术、对生活的热爱，使人如沐春风。《音乐是什么》一节，他通过排比式的设问，用饱满的情感，诠释他对音乐的理解和感悟，读来似一篇抒情散文。他批评曾经出现过的一些乱象，如长篇累牍的概念性歌词，高、强、快、硬的音调，通曲一字一音、一泄到底、直而无味，等等，进而提出音乐教育的重要性。下编《音乐漫谈》中《〈采茶舞曲〉创作的前前后后》一节，回顾了这支脍炙人口的名曲的诞生过程，最后他却自谦“此曲不过是一支民族风味较浓的通俗歌曲”，一点也不自傲。在《我的民族音乐研究情结》一节，周大风先生概要回顾了一生所从事过的民族音乐、戏曲特别是昆曲的研究工作，其中有一段落，三言两语大致概述了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故事。上世纪50年代初，大风先生担任杭州大世界游艺场负责人，他寻找到了濒临解散的嘉兴国风苏昆剧团，扶持剧团渐渐发展壮大，使其后来成为浙江昆剧团。这是建国后的第一个昆剧团。窃以为，这是大风先生为子孙后代所做的功德无量的好事，完全可以彪炳史书。昆曲艺术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上海昆剧院一级作曲周雪华，在大风先生逝世一周年纪念会上，深情回忆启蒙老师周大风先生说，70年代是周先生发现了她，从此她拜师周先生，跟他学习昆曲。“周老师把知识传承给我，他对我恩重如山！对年轻的昆曲传承人恩重如山！对昆曲音乐发展恩重如山！”

    周大风先生是功勋卓著的音乐教育家，桃李满天下，省内外很多著名的音乐工作者、作曲家、歌唱家都曾经得到过他的指点。他的音乐教育思想集中体现在《音乐教育》一章。他提出，音乐教学要提倡“各取所需，各择其好，各选其美，各适其宜，各觅其趣，各悟其妙，各尽其兴，各展所长，各享其乐”，要充分尊重学生的个性。《理想中的中学音乐教育》一节，他构想了一所有千余学生的普通中学的音乐教学方案，从师资、教材、教室、音响资料室、师生管弦乐队、合唱团、音乐会等，他都勾画得非常详尽，事无巨细，方方面面的细节都考虑得很周到。《幼儿歌曲的特点和创作》一节，他通过对宁波儿歌《摇到外婆桥》歌词及音调的具体分析，列举了当前儿童歌曲创作存在的几个问题，并进而提出解决的方法。

    周大风先生终身致力于继承和发扬民族民间音乐文化，在创刊、办学、讲学、作曲、论著等方面，都取得了卓越的成绩。他晚年所写的几百万字的文稿中，有很大篇幅是自传，如果这部自传能够完整出版，必将使更多的读者了解他为我国音乐事业的发展所做出的难能可贵的贡献。

    众所周知，周大风先生是一位成绩斐然的作曲家，可遗憾的是，他的音乐作品除了《采茶舞曲》之外，其他被录制出版发行的极其少。如果能够把他早年的《国际反侵略进行曲》《白米谣》《故乡》等抗战歌曲，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谱曲的绍剧《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评弹《燕窝岛》、越剧《罗汉钱》《雨前曲》《江姐》等戏曲音乐，集中录制出版，这将是一项极有意义的文化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