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蓉芳 记不得我家是什么时候开始种葡萄的。只知道很小很小的时候,我的夏天就和葡萄联结在一起了。 傍晚时分,我与葡萄的约会开始了。棉质长袖衫、青藤扇、圆簸箕、剪子是我那时候的标配。长衫和青藤扇是用来防蚊的,圆簸箕和剪子自然是采摘葡萄用的。那时的葡萄只是父亲自留地里的一片翠绿,只供一家人吃的,并不拿来销售。所以簸箕里的果实最终大都进了我的肚子。哎呀!好像都不曾清洗,顶多也就把那颗“锋芒”毕露、裹满灰尘的颗粒挑出来,在长衫上蹭两下就直接放进嘴里了,真的不舍得扔掉。这是物质贫乏年代里生活的人们最朴实的写照吧。 黝黑憨厚的父亲和美丽勤劳的母亲也在葡萄藤下进行着他们的约会: “你看,阿拉囡囡好像又长高了,之前还够不到那棵葡萄树哩!” “是哇,囡囡的眼睛都快赶上葡萄那般圆啦!” “今年给囡囡买身花裙子吧,别老穿裤衩,跟小子似的。” …… 家长里短的话里,十有八九说的都是关于我的话题,那时的我总爱打断他们的聊天:“怎么又在说我了呀?你们烦不烦人?真讨厌……”见我转过头翻了个白眼,母亲便会意地走到我的身边一阵哄抱:“我们囡囡长大啦!不喜欢被人品头论足呢。”父亲则在一旁咯咯地笑着:“这才多大呀,就嫌弃我们啦!女大不中留哎!”那时未能完全理解父母不舍女儿早日出嫁,但又怕留大了会愁嫁的心情。只一味觉得父亲重男轻女,总说什么女孩子就不该到田里来。“看看你,那么瘦小,就不是干活的料”。听得我真不服气! 后来,家里添了弟弟。父亲在葡萄园里也忙得更欢了。隔三差五地把弟弟带去葡萄园,一会儿叫他递剪刀,一会儿又让他搬竹篓。弟弟呢,也欢快得像只小老鼠,在葡萄藤下窜来蹦去。父亲和母亲商量后,决定扩大葡萄的种植面积,用于销售,以增加家庭的收入。我和弟弟,并不知道大量种植葡萄是要付出巨大的劳力和精力的。我俩欣欣然,充满了期待。 葡萄新苗入地的头两年里,父母每天早出晚归:建架子、扎藤叶、铺尼龙、盖护膜、浇水、施肥、剪藤、裁果串、翻地、挖渠……常常累得瘫在床上动身不得。好在第二年的夏天,葡萄终于丰收了。 种葡萄真是辛苦。虽说夏天是葡萄丰收的季节,值得庆贺,但采摘葡萄、分拣包装、运输销售等环节又需要大量的人力资源。为了不让葡萄滞销,夏天是我家最忙碌的时候。日渐懂事的我,也早早地参与了这暑夏葡萄采摘的每一个环节。 最难忘的要数挑拣葡萄了。自然生长的葡萄多数都难逃各种飞甲虫和鸟类的青睐,以致于一整串葡萄里总会夹杂着几颗腐烂的抑或被鸟儿啄过的颗粒。父亲用扁担把成熟的大串葡萄挑到一处平地上,再由我们几个进行挑拣、分类。目的是为了去除不好的颗粒,提升葡萄的卖相,进而提高经济效益。葡萄经过母亲显微镜似的全方位排查,那些不饱满的、霉烂的、萎蔫的、结痂的颗粒全都无从遁迹。这番人工“手术”之后,整串葡萄的卖相已变得十分漂亮了。被剪下的果实,很多还是可以吃的。母亲总是这样嘱咐我们不要浪费。 被挑拣装箱后剩下的葡萄,就是我和弟弟的“劳资”了。首先我俩会在那些孬籽里挑些好的吃。挑选标准以手捏为主,捏下去较硬的基本都能吃。每次,我和弟弟都能挑出一簸箕颗粒呢!除了吃,这簸箕里的葡萄也是我俩最好的游戏道具:我抓起一颗葡萄隔空抛到弟弟的簸箕里,弟弟也抓起一颗投到我的簸箕里。扔进对方簸箕的算胜,可以吃掉一颗葡萄。最好玩的要数高抛游戏了:我俩分别抓起一颗葡萄向上方抛出,然后抬头张大嘴巴,将抛出的葡萄接住。弟弟那时候太小,总是抛到别的地方,根本就接不住。我呢,则在葡萄落地的那一刹那,笑得滚在地上……就这样,我们边吃边玩,直到将簸箕的葡萄消灭为止。 在葡萄的陪伴下,我和弟弟渐渐长大了。因为工作和学习的原因,离开了父亲的葡萄园。每年夏天,父亲和母亲依旧会准时打来电话喊我们回家吃葡萄。实在不行,也会想方设法托亲朋好友给我们捎来一些。 年复一年,父亲的葡萄越种越好,葡萄园的面积也越来越大。暑假,帮父母卖葡萄已成了我的第二职业。好在有网络、微信朋友圈,父亲的葡萄得以最快的方式走进了千家万户,成为盛夏里人们消暑解馋、赞不绝口的时令水果。 月下葡萄藤,藤下一家人。回顾着我与葡萄的情愫,满满的都是爱。 “快看,我们果果已经吃了四颗葡萄啦!”老公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大声叫我。真好,八个月大的二宝也爱上吃葡萄了。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再忙也要带上我的两个孩子去葡萄藤下劳作一番,不为别的,只为那沉甸甸的爱和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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