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志昌 早些年的农村乡间,随处可见一道道的篱笆墙。在院子,在路边,在屋旁……它们不单单是为了拦鸡阻羊保护庄稼,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在其间。农民眼里,泥墙呢,太厚太重,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的轻松;砖墙呢,太贵太冷,似乎有点不近人情。所以,只有篱笆墙最合适,平易近人,有一种亲切感。它就地取材,简单易做,可以是竹的,可以是木的,也可以用荆棘编排而成。无论哪一种,都是青青细细柔柔长长,像是过不完的青葱岁月;它蜿蜒着,像一条绿色的丝带,又像一道天然屏风,拴住乡村的暖,拴住农户人家的质朴,拴住四处奔波千里之外游子的心。 一丛篱笆,也许是一串长长的豆角、丝瓜架。父亲从山上砍来几梱小木棍,整整齐齐插一圈,再用剖开的竹爿拦腰夹住,扎上铁丝或竹篾,一道像样的木质篱笆就呈现在面前。当然,不用小木棍,用竹梢、杂竹也行。篱笆编成了,在春天里,母亲带我顺着篱笆墙根,点上几颗扁豆或南瓜、丝瓜之类的种子。然后耐心等待,单等春风吹,单等夏雨下,长长的篱笆上缀满了花。有紫红如梅的扁豆花,有黄色的南瓜、丝瓜花,还有自生自长赶来凑热闹的蓝色牵牛花,一朵朵形似喇叭……就这么打扮了一下,给农家小院牵来了一篱笆的美丽与生机,也引来了许多的虫客:蜜蜂嗡嗡飞,蝴蝶对对舞,蜻蜓静静立,田鸡呱呱叫,偶尔有蟋蟀、纺织娘躲在花篱深处,弹奏起柔柔的丝弦…… 一丛篱笆,也许是一棵棵紧密相连的枸桔或是槿柳。有着针针尖尖的枸桔树,不挡风,不遮雨,却可以忠实守护好它的小院;而被世人惯称为只能夹笆的槿柳,理所当然是忠于职守了,它既能守护,又能开花美景。秋天,院子里的石榴、枣树挂满了果儿,那红的青的,大的小的,就是好看诱人。于是,几个嘴馋顽童,商商量量,围着这带刺篱笆转了又转,就是找不到可以下手的地方。这些,枸桔、槿柳都看得真真切切,只是不想说。到了石榴、枣儿卸果时,主人家自会提了满满几篮子,往左邻右舍地送去,到了那几个捣蛋鬼家,反而送得特别多。当顽童们咀嚼上甜津津、脆生生的果子时,真不知道他们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一丛篱笆,也许是一首诗一幅画。红红的太阳升起来,一声鸡啼催醒了黎明。一刹那,乡村沐浴在红色的云霞里。山雀、黄莺等鸟在篱笆上唱起了情曲,婉转而多情。我一觉醒来,绕着篱笆看了又看,的确像在读一首诗,又像在欣赏一幅画。每一片叶子都是清澈亮丽的,每一朵花儿都散发着芳香;就连昨晚刚刚酿就的露珠儿,一旦亲近上绿绿的篱笆,很久很久舍不得离去。露珠儿从高处滑落,落在低处的叶面上,最后滴落在篱笆下矮矮的草丛里,被几只早起的昆虫抢了去。 青青的篱笆把我包裹在幸福的记忆里。我知道,那时的乡村是贫穷的,但又是质朴的。每个村庄有每个村庄的气息,每一个村庄总有那么几丛绿色的篱笆墙展示在人们眼前。在春天,它能推开料峭的春寒,跟墙头的五爪藤较着劲,和田畈里的庄稼打着赌;在秋天,篱笆上青青红红的果实,站在高处,飘在空中,惹人喜欢。 一丛篱笆,也许就是一道女人的风景线。透过篱笆,能看到鸡在啄食,鸭在嬉戏。忽而,篱笆深处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孔,和蔼的女人手提竹篮向菜畦走去,弯下腰去割菜、拔萝卜、摘茄……只一袋烟工夫,就装了一小篮,拎着往回走。忽而,篱笆外李家婶子与她打起了招呼。于是,隔着篱笆,拨开一条小缝,聊上了。东家长西家短,没完没了,嗓门也时高时低。 篱笆必定配有柴门,竹编的、木制的都有,便于进出。与柴门相守的人,大多是女人。她们无数次地把院里的瓜呀菜呀,加工成你最喜欢吃的;她们用单薄的柴门、破旧的老屋、绿色的篱笆围住自己艰辛而平平淡淡的一生。 一丛篱笆,也许就是一只看家狗的分界线。篱笆之内,是狗的管辖地;篱笆之外,可管可不管,这也许是狗自己定下的。不过,在篱笆最恰当的位置,总有狗的几个瞭望口,有时它把头伸出去,看看外面有什么动静,瞎叫几声,显示一下本狗的能耐与威风,何尝不可?这就应了“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这句诗了。要是有个陌生人靠近篱笆,甚至向它的管辖地走来,它会狂吠不止,窜出去又奔进来,如此反复,还竖着鬃毛,样子实在可怕,胆小者望而却步。只有待到主人允许,训斥它几句,狗才停止狂吠,摇几下尾巴,表示向客人致谦。篱笆深处,偶尔有只野猫或黄鼠狼探一下头,目标当然是鸡和兔等。狗立即闻出异味,四处察看,警觉地叫几声,那杂种们赶紧缩回头,逃之夭夭。 绿色的篱笆,慈祥的女人,忠于职守的狗,那些远去的思绪,久久地相守在我的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