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绒

    我无数次从这家蛋糕店经过，但我从来没有进去的欲望，我最多瞄一眼，然后悄然离去。直到有一天，我们小城一群搞餐饮的人聚会，他们如数家珍，说起小城的吃食，哪家的包子、哪家的饺子、哪家的海鲜面，把一个个藏在小巷深处的美食都挖出来，说得听者垂涎三尺。说着说着，他们说，蛋糕秀家的蛋糕真不错。“蛋糕秀”？这个店名我好像看到过。他们说，你以为是秀蛋糕吧。其实是这个叫秀英的女人蛋糕做得挺好的，我们就偷偷叫她“蛋糕秀”。后来她开店，就用了这个名字。

    他们说，阿秀手艺好，蛋糕、面包和月饼都做得很好吃。我用怀疑的口吻说，我老是从那儿经过，很少看到有人进店，那个店看上去很普通。他们笑笑说，这是我们行业内最好的西饼店，阿秀搞批发，她做的都是熟客生意。

    那天我又经过“蛋糕秀”，我就走了进去。只见货架上零星摆着一些面包，进门的地方摆着一个烤盘，盘子上还剩下几排蛋糕，上面罩着一个透明塑料盖。一个面相和善的中年女人正和一个女孩聊天，女孩手上拎着一袋蛋糕。这个女人应该就是阿秀，阿秀的男人在边上搭着话。

    站在店里，我开始腹诽，哪有这么土的西饼店？别家西饼店都装潢得很洋气，服务生都是俊男美女。这蛋糕真的好吃？我半信半疑，就买了一些蛋糕。一称，9元。我心想，这么多蛋糕，只要9元。这么便宜，能有好货吗？

    我跟阿秀的男人说，听说你家蛋糕很好吃？阿秀的男人说，我们用料讲究，别人都舍不得用。我一烤盘只赚5元钱，我是靠数量的。冬天到了，订面包的人特别多，我们两个都来不及做，刚刚推了200多个。阿秀说，我们做的都是熟客生意，有时我出去，店门开着，他们就自己拿糕点，把钱放在柜台上。

    我拎着蛋糕走在街上，见路上行人稀少，就拿出一块蛋糕吃起来，迫不及待想验证一下他们的话。作为一个资深吃货，总是特别相信自己的舌头。吃完一块蛋糕，方知此店名不虚传。这蛋糕柔软、细腻、绵润且有弹性，甜度也恰好。

    几天后，我又去阿秀家买蛋糕。店里只有阿秀一个人，阿秀给我称了蛋糕，马上旋到里面，忙碌着做起一只生日蛋糕。我爱和陌生人聊天，对有手艺的人特别有好感。我站在阿秀边上，看她做蛋糕。阿秀跟大多数手艺很好的人一样，不大爱说话。也许她的所有想法已经都表达在她的糕点上了，话就显得多余。可我还是慢慢地撩起了阿秀说话的欲望。原来阿秀在一家月饼点做过，会做月饼，后来阿秀想去学做其他西点。阿秀说，在西点店干活，你只能学做一样，蛋糕或面包，或者饼干。阿秀她不想打工，就想学一门手艺。经朋友介绍，阿秀去了一家西点店，把想法告诉店主。店主打趣说，你在我店里白做一年，我就把手艺教你。这年头急功近利，谁有心思白做一年学徒呢？可是阿秀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店主只好收下阿秀当学徒。

    阿秀在蛋糕店里诚恳地做着学徒，不怕冷不怕热，只要能每天揉着面团，看着面团发酵，进烤箱，她就感到无比幸福。她的热爱成就了她的手艺，她学得特别快，大半年以后，她就学会了做蛋糕和面包，可她还是信守诺言，做满一年。

    一年后，被顾客冠以“蛋糕秀”的阿秀真的自己开店了，在一个并不显眼的位置，靠的就是她的手艺和货真价实的食材。我说，女人做糕点挺好的。阿秀说，做西点很苦的，水里火里，湿气又重，对女人不好。我的小姐妹都没在做了，再做几年，我也做不动了。我遗憾地说，那大家就吃不到你做的糕点了。阿秀说，我家男人会做。我松了一口气，笑着说，他是你徒弟？阿秀腼腆地说，没教过，他自己看会的。

    也许，人这一生，择一事终一生，把手艺做到极致，有一个自己的名号，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