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枫 前段日子,老妈不小心摔了一跤,尽管有惊无险,无需手术,但还是得住院静养。母亲想着省钱,说:骨头是硬伤,你跟医生说说,就别住院了。我说,人家医生说住院,那就有住院的理由。再说,这种事情又不是小菜场里买菜,可任你讨价还价的。起码咱们在医院待几天,确保没别的不良症状,这样回家也放心不是?就这样,老妈虽满肚子的不情愿,到底被安排着进了病房。 老妈是个热忱的人,和同病房的几个病友一来二去,很快就自来熟了。应该说病友间的关系在诸多人际关系中是极微妙的一种:彼此萍水相逢,却又都是在身体不舒服,甚至是无比痛苦中相识,于是心头多少有种惺惺相惜的情感起伏着。在住院部的病房中,一位大伯姓李,是个公司老总;一位阿姨姓王,是个体小贩;邻床乃一年轻后生,听说是名牌大学的硕士;对过床位上则躺了个打工小子,不是本地人……说实话,到了这里,这些代表职业、身份、地位的社会属性都不重要了。别人看你,就是个病人。护士给你打针吃药时,早已赋予你另外一个身份代号:4床、9床、13床、27床……一个数字对应一个具体病患。至于你的外貌媸妍、特长爱好、性格脾气全都忽略不计。唯一重要的是你病情的轻重程度、性质如何,医院将怎样为你对症下药,包括是否还需要动一动刀,进行一番“修补”——宛如翻修一架暂时运转不灵的机器。 而病友之间的诚挚情感和所有人间情意都差不多,开始的时候平平常常,先是一般性地相互打招呼、做介绍。很快,在热络的交谈了解中,病人们会交换彼此的病情和相关信息,言辞中自然就生出一份同病相怜者莫名的肝胆相照来。你的身体状况若有好转,病友会真心为你高兴,随之觉得自己也能渐渐康复,提升了信心——哪怕两个人的病症并不完全一样。你如果病情加深了,病友们也会好心好意地安慰你:记得要想得开,要听人劝,吃饱饭,病这种东西从来不是靠愁就能愁好的,已经这样了,不如安心治疗,顺其自然……说实话:这样融洽温暖的人际关系在竞争激烈的职场氛围中是很难遇到的。 病友间的情感还不仅仅停留在口头上,他们有实打实的行为。我妈刚住院的那几天,我去陪夜,我妈不让。后来我想请个护工,我妈又说自己不是什么大病,不需要别人陪护。可不管怎么说,我白天要上班,亲友们也都是抽空才来医院探望,这样把我妈一个人甩在医院,总归叫人不放心。但我每次去医院,还真发现老妈一切都有条不紊的,气色也不错。我拎拎热水瓶,是满的,打开盖子一看,也滚烫。再看看药,也已服过。被单什么的也都按规定来换过。甚至母亲的床头还多了一些水果、食物……原来这打开水、叫护士的种种都是同病房的病友们的用心。星期天,我特地带了母亲喜欢的肉骨头粥去医院,母亲却说吃过了。“是临床阿姨的家人给她送早点来时,很客气一定要我也先吃一点。”有一回,我中午说好给母亲送饭的,结果路上堵车,晚了足足二十分钟。结果母亲又说吃过了。是病友帮她买了两个新的搪瓷碗,去食堂打了饭菜。母亲还补充赞道:“其实这家医院的饭菜味道也不错的!”我心里明白:那是因为母亲饿了。每当我晚上要离开医院回家时,隔壁床铺的那位阿姨就跟自家人似的催促我:“你走吧,明天还要上班呢。你妈有什么不舒服或别的什么事,我会帮着叫值班医生和护士的,不用担心。”这种时候,我心头真挺暖的,觉得人活世上,再怎么强大也需要旁人的帮助。还有一次,医生临时通知给我妈的腿拍个片子,还非得到楼下拍片室去。我接到电话就往医院赶,结果“拍片”早就结束了。我着急忙慌往病房内一看,老妈正靠在床上笑眯眯地看着我。我问怎么样了?几个病友七嘴八舌向我“汇报”:“医生说没问题”“骨头愈合得很好”……那一次拍片,又是病友们指使他们的亲戚,大家出力把我妈搀下去的。 在我老妈出院后,我特意买了几个果篮去看望那几位和我妈同病房生活过的阿姨们。而我妈这个平素很“宅”的人也因为这次住院,新结识了不少和她年龄相仿的朋友。闲来没事就愿意跟人家打电话,聊微信。后来她们为了庆祝一个病友的康复,还举行过庆祝晚宴。据说不久后还要组织一次康复者郊游活动。看看,这“患病之交”的情谊丝毫不比患难之交逊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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