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红连

    晚饭后，一家三口出门散步去，路人三三两两，老公一路走一路跟人打招呼，我笑眯眯跟在身后。女儿好奇地问：“怎么爸爸人人都认识？”我说你爸从小在这个村子里长大，当然人人认得。女儿又问“没有人跟你打招呼，你老是笑眯眯看着他们干吗？”我又说，待人要热情，笑脸相迎比较有礼貌。老公听了“嗤”一声笑，揭我老底：“你妈除了自己的家人，见过的人过眼即忘，怕认错人，不敢打招呼，用笑脸伪装认识。”女儿惊呼：“脸盲！”，我替自己辩解：“妈妈戴着眼镜，视力不好，看不清人家的容貌。”女儿不相信，说戴眼镜的人很多，人家不是这样的，见我沉默，又很同情我，接着说：“记性又不差，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个问题已困扰了我许多年，曾经，我非常努力地试图改变这一状况，想尽各种办法。有一段时间，上班途中天天碰到一个人，我往北他往南，老远就露着牙对我笑。心想这个人一定认识我，肯定是自己记不起来了，于是每逢相遇，也露出热情的笑容，不开口，怕露馅，一笑而过。可是有一天，发现原来此人有点小龅牙，天生露着牙，看起来像在笑，其实没有笑，他并不认识我！这样尴尬结识的朋友，印象自然分外深刻。一日聚会上，走近一个人，他说：“呵，你也在这儿。”我惊讶，并不认识他呀，在哪认识的？此人提醒我：“不是上下班路上天天碰面吗？你态度很好，人热情，看见我总是笑呵呵，怎么不认得啦？”我脑筋急转几圈，连忙寻找他的小龅牙，果然在。唉，不认识的以为认识，认识了换一下地点又变成不认识了，这算啥呀？至此，彻底死了心，从此破罐子破摔，看成与生俱来，只能淡然处之了。

    女儿却不这样想，为了帮助我摘掉“脸盲”的帽子，找来许多明星的图片，一个个边上做了记号，如孙俪的图片有10张，编号为1，10张她的图片上都写个小小的1，让我在一大堆图片中找，我找了半天，只能找出一两张，再找，要看边上写着的1。时间一长，女儿没了耐心，我还嬉皮笑脸：“都是美女，怎么区分？要是男女，肯定分得清。”

    女儿很担心我：“你这样子在外面怎么跟人打交道啊？”

    我神秘一笑：“放心吧，妈妈自有一套方法，办公室来了人，不是靠相貌辨认，而是听声音识人，来人问：‘这么忙啊？老总人呢？’一听声音，马上想起这个客户是哪个单位的。”

    “要是来人不说话怎么办？总不能问‘你是谁？’吧？”

    “我可以说‘你好，你来啦，早啊！’，对方听见了，自然会应声。”

    “就没出过一次洋相？”

    当然不是这样的，有些时候还是难免出丑。就像那天一大早，进来一男一女，张望几下，自顾自坐下倒杯水慢饮，我猜想他们可能跟老板预约好的，来早了，在等老板呢，主动打招呼：“早啊！”。他们看着我微微颔首，并不回应。过了一会儿，老板还没来，这两人起身移步去老总的办公室。新员工小李进来，迎面擦过，悄声向我八卦：“是不是老板的亲家公亲家母？”我一脸茫然，说：“不会吧，女的可能前来应聘检验员岗位，男的大概是老板的朋友，男的介绍女的前来应聘的。”小李被我说得莫明其妙，将信将疑。再过一会儿，老总来了，双方热情打招呼，一听声音，啊，原来小李说的没错。小李很得意，笑着说：“男的长得跟老板的女婿一个模板刻出来似的，女的眼睛跟老总的女婿也一模一样。”是吗？可是他们跟上次来的时候好像不一样啊！更加糟糕的是，老板的女婿长得什么样我也想不起来了。

    这个时候，我特别羡慕眼尖的人，瞄一眼，随即认出是谁，需要相认，上前问好；不想相见，溜之大吉。哪像我，迟钝得几近麻木，呆头呆脑地瞪着对方半天也想不出是谁，连基本的带眼识人也学不会，更不用说观言察色了。

    幸好爸爸常常安慰我：“什么脸盲，全是胡扯！依我看，你只是心眼实在，这有什么不好的？又没因此得罪人。其实，像你这样的人很多，人实在，无心机，大家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