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琼 读陈晓卿的《至味在人间》,其中“吃螺蛳”的片段看得我舌尖上的多巴胺迅猛分泌,恰逢国庆假期,便立即掏出手机给母亲发信息,要求第二天的中餐加一道螺蛳。 宁波人管螺蛳叫蛳螺,它大概可以算是最便宜的河鲜了,住在河道边的人家顺手在河埠头一摸就能带回一道菜。吴方言区有“蛳螺壳里做道场”的俗语,且不管有多少人知道这俗语源于岳飞故事,用“蛳螺壳”来作比喻足见蛳螺的家常。宁波老话还有“三十年夜下饭多,还差一碗割蛳螺”的说法,也可以看出百姓对蛳螺的喜爱。 小时候,家里常买蛳螺来吃,尤其是暑假。母亲早起去菜场买了来,将其放入小缸内吐泥,待到快中午时就招呼我和姐姐割蛳螺。蛳螺好吃,割蛳螺却是件累人的事,但又不能不割,不然嘬不出肉来,而且也不好入味。好在蛳螺壳脆,只需用老虎钳或剪刀在尾部轻轻一剪便成。可是蛳螺个小,原本不太费力的活到后来也会手指发痛,于是碰到壳厚、不好剪的就通通成了“不小心”的“漏割之螺”。那时候宁波人还没习惯吃辣,爆炒是最常见的做法,油、酱油、料酒、姜末和小葱是最主要的佐料,有些人家也喜欢薄薄地勾芡一下。 蛳螺也有不割尾巴的吃法。洗干净的蛳螺放入沸水汆一下,等蛳螺衣开始脱落便捞出沥干再拿到冷水里冲洗一番。接下来的活还是很无趣,在牙签还没被广泛应用的年代,我们得用绣花针把螺肉一个个挑出来。有时候挑了一半找到借口出去磨蹭一会,待会来时绣花针早已混入螺壳找不到了,这时又少不得听母亲几句唠叨。挑出来的螺肉可以拌点油、盐、酱油做成凉菜,这种做法非常简便,但不经吃,三口两口碗就空了。母亲也常把螺肉做成汤,老话有“三天不吃鲜,蛳螺带壳咽”的说法,螺肉很鲜,螺肉汤可以不放味精。 中学读的是一个住宿制学校,2毛钱一份的炒蛳螺绝对是道高性价比的菜。问题也有,蛳螺不像普通菜肴可以吃一口菜就一口饭,其饮食特性决定了人们一吃就停不下来,像嗑瓜子一样。据说“嗑瓜子理论”已被运用于员工激励与管理方法,无论如何,停不下来的后果可能是菜已下肚,饭还没下去多少,好在还有鲜香的汤汁,酱油味的,拌在饭里一样好吃。轮到打扫餐厅的同学,一定盼着当天食堂不供应炒蛳螺:螺壳在地上滚来滚去就是不进到畚箕里来,实在讨厌。 东钱湖的蛳螺大概是宁波最好吃的,因为水质好,何况还有“钱湖吻别”这么富有想象空间的别名。几年前的一个夏日,几位老同学相约在殷湾渔火的一个农家餐馆吃饭,三面环水的农家自建平台上,我们对着明月,吹着南风,嘬着蛳螺,聊着往事,惬意得不得了。大概是酒喝太快噎着了,一位长得很黑的男同学突然扭过头吐在了湖里,我们都有些担心,他却拍拍胸口淡定地说:“可惜,可惜了!”可惜的是酒,还是这连上两份的“钱湖吻别”?我们不得而知。 对水质有更高要求的是一种叫青蛳的蛳螺。多年前和一帮同学去樟村玩,吃饭时当地同学手指着一碗青绿色的汤说:“这叫青蛳,你们都没吃过的,这东西只有阿拉樟村环境好才有。”确实是,同为西乡人,我都没听过。比起普通的蛳螺,青蛳的个头略小,外形细长,螺壳偏厚,颜色也要更深一些。经不起同学的吆喝,马上拿勺子舀了送到嘴里,第一感觉是微苦,不好吃,可再一回味就有了甜,这才算真正尝到味道了。听说这几年水系治理成效显著,樟村溪坑里的青蛳更多了。 写到这里,我舌尖上的味蕾早已完成全面动员,只等亲朋一声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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