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树三匝 何枝可依——看影片《暴雪将至》

    □沉  羽

    《暴雪将至》里的那个时代离开今天也许有些距离了，但相信很多人依然对它记忆犹新。那时候，第一轮全国性的下岗潮刚刚涌起。片中，段奕宏饰演的男主人公余国伟就是一个效益不景气的国营工厂里一名小小的保安科科长。人都是有欲望的，说好听了，也可称之为追求和梦想。余国伟便是这样一个在特殊年代里怀揣着梦想的男人。他所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这份梦想貌似美好，最后却把他带向了命运的深渊。

    余国伟有一定的能力，在破获了厂里几起偷盗案件后，不少工友恭维他：“老余，你和我们不一样，你应该去公安局工作。”当然，余国伟不会说：“是啊是啊，我的确有这个才华。”但这种来自外界的“鼓励”还是让他的内心起了变化：他真心希望通过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破案才能，然后能在下岗之前被破格推荐到公安局去工作。事实上，一直以来，他在单位表现出色，不论领导还是工友都有目共睹。那一年他还被评上了厂劳模，胸前一朵大红花，手中一本获奖证书，这些都加强了他追求梦想的信心。而此时，正好发生了一桩连环杀人案……在别人看来，那是恐怖至极的案件，在余国伟眼中，却是实现自己梦想的曙光——他开始作为公安的“编外人员”调查此案了。

    余国伟是个怎样的人呢？一个不安于命的人，一个希望在时代中抓住契机、改变自己命运的人。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不能算是个坏人。他还有个和他一样不甘认命的女友：燕子。上世纪90年代，像燕子那样的女孩很多，她们没有好的家庭背景、学历背景，过去的生活也并不快乐，所以她们格外向往更精彩的生活，她们对这个世界存在着各种浪漫的想法。燕子是余国伟内心一处温柔的所在，不管是被宣布下岗、徒弟意外死亡，还是嫌疑犯从自己的手中逃脱，以及那些正牌公安人员对他进行调侃……他虽不开心，但并没有被击垮。只有当燕子知道自己被骗的真相，并自杀，余国伟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才陷入崩溃边缘——这个昔日的追凶之人，将自己变成了杀人犯，身陷囹圄。

    《暴雪将至》的主线故事和那起连环凶杀案其实并没有太大牵连，且剧情里面，关于破案的内容也被大幅度省略。我们看到的是余国伟在酒桌上给老警察敬酒，表情羞涩，语气却极为坚定：“您已功德圆满，我还得努力。”余国伟是在努力，为了破获命案，抓到凶手，为了能借此从小厂保卫科调进真正可以名正言顺办案的公安局，他渐渐无所不用其极。然而，谁都不曾看到这种近乎执念的欲望，与时代转轨期及人心动荡之间那条隐秘的关系线。余国伟太“坚定”了，这让他想成为体制中人的愿望里充满了不该有的凶悍戾气，以至于根本就看不到自己已经心魔暗生，正若脱缰之马，奔向歧途。在这里，笔者不得不说：段奕宏把余国伟这个人物演活了。以前，段奕宏给观众的印象一直是适合演那些狠辣硬气、带着一股不服输劲头的角色，但这一次，他诠释的余国伟呈现出了小人物的卑微，在不确定命运前的猥琐。他把普通人在特殊时代里深沉而压抑、无处言说也无可言说的辛酸表达得相当精准。

    《暴雪将至》并非是一部真正意义上的悬疑探案片。时代转型期，人们内心的恍惚和动荡才是此片所要关注的重点。余国伟到最后彻底失控了，他为了实现自己所谓的“梦想”，不仅导致女友在绝望中自杀，还报复性地剥夺了一个无辜人的生命，自己则为此度过了长达十年之久的牢狱生涯。他可曾想过自己的人生为何会如此偏离正轨，南辕北辙？可曾想过所有害人害己的背后究竟是什么吞噬了他的理性？因为他缺乏安全感，他恐惧，他害怕，同时他又竭力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