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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石山禽图》 绢本,纵127.3厘米,横52.6厘米 |
□非 文 晚明是一个尚奇的时代,商品经济的繁荣发展,心性的自由解放使人们热衷于“平常之外觅新奇”,因此,生活、学术、艺术无奇不在,无奇不美。奇人、奇说、奇事、奇技、奇物层出不穷,书籍的名称也喜欢冠以“奇”字来吸引眼球,如《高奇往事》《文奇豹斑》《拍案惊奇》《群物奇制》,等等。书画的“出奇之作”更表现为追求奇崛、奇趣和奇古之风。如书法领域涌现的一批个性书家,他们对传统所表现出来的叛逆与出新,让人感到新奇,甚至错愕。 绘画中的奇才非陈洪绶莫属。陈洪绶(1598—1652)是一位全能的、在当时很受欢迎的画家,山水、人物、花鸟、版画标新立异,尤其他笔下的人物形貌奇骇夸张,在很大程度上迎合了大众猎奇的心态和审美心理。他在山水画与花鸟画中吸收了版画的手法,表现出浓厚的装饰性趣味,使人耳目一新,达到雅俗共赏。天一阁藏的这幅《梅石山禽图》为陈洪绶四十岁左右所画,通过它让我们一睹陈氏变形主义画风的独特魅力。 梅花、湖石、小鸟是陈洪绶绘画中经常出现的三元素。画中一截老梅从右下角斜入画心,梅干粗壮,三处分叉成Y形。顶端出枝的梅花形态各异,一枝之内,从花骨朵到含苞待放、再到全面怒放错落布列,彰显着生命的流变。陈洪绶曾说“性爱写此花”,梅花成为他最喜欢的画题,即便在人物画中也时常作为瓶插之花出现。存世的《宝纶堂集》中“梅花”两字出现的频率也非常高。梅花之于陈洪绶除具有象征高士志洁的传统含义外,它更喻含着画家对生命流逝的一种喟叹与无奈。“醒来常一叹,曲指计残春”。梅花是春天、是希 望,但是,花开花谢总有时,生命无可复。因此,失意的陈洪绶总喜欢把杯赏梅,“一日几回醉,如同无事人”,梅花下醉卧、醉吟、醉书成为画家日常生活的一种常态。 横出的梅枝上停着一只翠鸟,肥腹、短喙,面朝梅花,瞪大眼珠,嘴巴半张,似惊似喜、似呆似嗔,拟人化的表情一览无余,它使人联想到八大山人笔下的那些翻着白眼的鸟。图中面积最大的是上下两块漏、透、瘦的太湖石,笔法变化丰富的勾勒、浓淡相宜的渲染、奇特的造型以及尖硬的棱角都是陈氏石头的典型。装饰性手法体现在画家对梅花与枝干的处理上。一朵朵五瓣梅花,白粉晕染,青绿点蕊,大小方向几乎相同。梅干多处转折的节疤也运用了程式化的表现手法。除这些特点外,画中动与静的结合更显奇思妙想。石头按常理自是静态,但是,画家通过夸张石头的不规则造型,使它们充满动感。上下两块湖石好像仰立与行走的动物,使人遐想。全幅画线条圆劲,造型拙朴,设色简淡,是陈洪绶花鸟从早年的精工向晚年劲健过渡时期的作品。 收藏陈氏画作最多的翁万戈曾总结陈洪绶的画说:“体会唐、宋、元各代韵味、理论、技法而陶养出来古的意趣,以严谨的态度,精妙的笔墨,清简而含蓄的美感表现雅的形象,才是陈氏绘画风格的要点。”陈洪绶的画学古不泥古,新奇不浮夸,他在追求唐韵宋骨,深得物像形质的基础上,营构出一种超现实的意象;并且在意象思维中整体把握造型,以形之奇、质之拙来实现法和意、形和神、理和趣的结合。复古以求真,立意以尽象,古之美学意蕴在陈洪绶这里才算是真正得到了升华。 (作者系天一阁博物馆研究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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