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田

    晚饭后，与儿子一起去散步，突遇雷雨，儿子说，大头大头，下雨不愁！走吧，反正要洗澡的。于是冒雨回家。结果雨越下越大，他更乐呵了：老天真是眷顾我们啊！来个沐浴前湿身。雨模糊了我的镜片，顺着头发流进了眼睛，辣辣地疼。我忍不住抱怨他雨中散步的浪漫是极不明智的。他惊奇地说，雨为什么会流进眼睛呢?哦，那是因为你的眼睛比较大，你看我是小眼睛，雨不会流进去啦。我笑岔，哎，小子啊，现在连哄人都是这么幽默的吗？

    年初他奶奶乳腺癌手术后，一度有些情绪低落。寒假时就派儿子去做工作。他笑眯眯地坐在奶奶床前，一个是未满十八岁的男孩，一个是七十几岁的老人，两人把生老病死的话题聊得真诚又温暖。夏天，老人又因不明腹泻到医院挂水。我上班前对小子说，你没事给奶奶打个电话吧，她生病了。小子回说，打什么电话呀，我去陪她。他骑着车顶着大太阳去了医院，陪老人唠嗑了一个多小时。我好奇地问，你们聊什么?他得意地说，什么都聊啊，人生、理想、你们的糗事。末了还不忘自我表扬一句：说实在的哦，这年头能这样陪着老人聊天的真不多。我连忙吹捧道：是啊是啊，你以后多去奶奶家，你陪她聊天的功效胜过她吃药。

    前一阵，老公独自去了西藏旅行。三餐都得自己动手。下班前问儿子，吃什么？答：随便吧。再问，外面吃点？答：不要。回家时看到他已在厨房忙乎。五花肉切成薄片，藕切成细长条，用清水泡着。三个盆子里分别盛着鸡蛋液、面包糠、淀粉。他细心地用五花肉裹住藕条，沾蛋液、淀粉，然后裹上面包糠，一个个在盘子里排列整齐。然后热锅，倒油，炸成金黄。以为就是这样的炸藕条，结果人家又重新起油锅，剥了一颗蒜，用个精致且复杂的捣蒜器，把蒜泥挤到油锅里，再加入一勺番茄酱，搅匀了，把炸藕条入锅，说是上酱色。我看得眼花缭乱，不就是一片猪肉加根藕条嘛，如此的工程浩荡！他看着剩下的蛋液和面包糠，说怎么办呢?我顺口说，你不是还有鸡胸肉吗?他一拍脑袋，说，对啊。拿出鸡胸肉，洗净，用吸水纸吸干水分，平切成三块，撒胡椒粉、玫瑰海盐，腌渍。然后切芝士片，一边烤箱预热。他把薄的鸡胸肉再切成长条，裹了芝士，沾蛋液，滚面包糠。在等烘焙的时间里，我做了白灼秋葵，拌了一份生菜沙拉。把两人联手做的菜端上桌，倒也赏心悦目。问他喝酒吗?他说，好啊。一人倒上一杯黑啤，开始愉快地用餐。

    跟着这个一米八几的男孩出门是一件幸福的事，不用拎丁点重物；过马路、去人多地方都会被小心护着。他自学做蛋糕盒子、榴莲千层给我吃；会洗晒衣服、吸尘、拖地。可是他说，人生嘛，安稳就好，娶一个妻子，生一个孩子，碌碌无为地生活着。我说不行，你总得有个目标吧?比如出人头地?比如成就一番了不起的事业？比如赚很多的钱?他淡淡看我一眼，说，你们这样就很好啊！钱不算多，够用，工作稳定，对孩子有爱，对老人孝顺，人生不就是这样的吗?我只得闭上嘴巴。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翻版，他的不出色只能怪自己。

    都说高考亦是父母的战场，儿子选考结束后一直在学校里复习备考。周末回来，问他怎么样啊?他镇定地安慰我，别紧张，别想太多，你觉得临时抱佛脚会有用吗?我只好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做烘焙、玩手游。高考结束后，同有高考生的同事问我儿子志愿填什么、怎么填比较好。我说不知道啊，读书不是孩子的事吗？到哪里读、读什么，他说了算。她说我是个假父母，我笑着说，他就考这么点分数，需要我操心吗?

    闺蜜有个同龄女儿，非常的独立有性格，在这个夏天也是收到了大专院校的录取通知书。她自嘲道，我们不也是二流大学出来的？凭什么就想得到一个出类拔萃的孩子？再说，优秀哪有标准？他们来日方长。

    是啊，他们有肆意的青春，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是他们的权利。我告诉他，人生是他的，他做主，他负责，并要坦然承受。在他们渐行渐远的路上，我们只能是目送，并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