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妍捷

    “诸葛哥哥，再抱抱我吧，已经好久没抱过了。”小圆带着一丝乞求和不舍，有气无力地靠向诸葛青云的肩头。她的呼吸又微弱了一些，可一只手仍然牢牢勾着诸葛青云的脖子，就像两人刚刚相见的时候那样。只是如今，小圆已经泛青的肌肤渐渐染上了一层死气沉沉的暗灰。“抱着呢，一直都抱着呢……”诸葛青云的双手愈发用力地搂紧怀里的女孩，像是想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不让她的魂魄离开远去。他蹭着小圆的头发一遍一遍大声答应着，生怕小圆听不到，眼里的泪水早就糊满了整个脸庞。直到小圆的手无力地耷拉下来，重重摔到泥地上，镜头在这只青灰色的手前，定住。影片《奇门遁甲》第三回《雾隐灭门》的尾声，在角色们的哀痛中画上句号，而我也终于拨开之前出现的那些没头没脑笑料的迷雾，在这一刻抓到了徐克安放于这个故事里的情怀。影片讲述的这些人物经历完全都是虚构的，但我看得出，他们日常生活的小细节表现的其实是被历史忽视的大多数人的生活本身——天地很大，活着本身就艰难，小人物一样也需要被爱，被鼓励，被认同，都应当拥有属于自己的巴掌和拥抱。

    作为电影第一章回里的重要人物，以及推动全片发展的关键线索，开封府衙门里新来的捕快刀宜长一把刀耍得尤其厉害，做事认真执着，却不谙衙门为人处事之道，并不得捕头喜欢。开篇没多久，当他凭着一身的力气举起地上的千斤鼎时，身后的捕头却吩咐手下人随便画几张人像让他去街上找，以此排挤有本事的新人。这个憨头憨脑的小捕快无条件信任他的长官，拿着几张凭空捏造的画像在烧饼摊前问老板，问顾客，问不出还是继续问，问了足足一个上午。隔壁的店主好心提醒，指出画中的人一个是照街上大黑狗的脸型描摹的，一个是某户人家的傻儿子……整个就是骗局，却被刀宜长反驳。尽管一身肌肉，刀宜长的人设竟是这样纯真：他不相信长官会捉弄他，所以尽心尽力完成任务；他不相信店家和顾客会合伙骗他，所以一口气买下两百个烧饼；他也不相信美丽的花想容这身皮囊背后藏着的是五大三粗的男人大鼻毛，所以拼命营救悬在窗户下的“女人”。他知道捕快背负的责任，所以胆小的捕头让他深入塌陷的地基探情况，他真的就去了；看到妖怪白虎准备袭击受了重伤的雾隐门门人，他拔出刀就上前相助，没有特殊功夫的凡夫俗子不仅被妖怪削去一条腿还被生生烧断一条胳膊。徐克在这个人物上倾注了不少阳光与温暖，大概是他想表达对善良的赞赏吧。所以即使被骗，被耍，刀宜长还是运气好到能在虚构的画像里找到现实中一模一样的黑脸大汉，间接帮雾隐门抓到妖人；即使重伤变成一个废人，被扔出衙门，刀宜长还是得到了雾隐门的帮助：先是得到两条义肢，后是得到小圆传递的能量，重新长出了胳膊与腿，还获得了神奇力量，最终加入了雾隐门。徐克借刀宜长将“好人有好报”的因果轮回，清晰展示。

    而第二章回出现的小圆这个角色一度让我纠结，我一开始根本无法判断她是正面人物或是邪恶反派。小圆的出场在惊世堂地牢里，她是这间特殊病房里的“危险病人”，没有姓名，没有记忆，因为手臂上一枚印记被诸葛青云认定为新任掌门。她生气就会现出蓝色四眼凤凰的真身，算是雾隐门人口中的“妖人”，攻击过诸葛青云，也袭击了雾隐门的人，还差点要了诸葛青云的命。可说她是坏人，也不像。她能够听到任何人说的话，为了让大家喜欢她，她学着青楼姑娘的装扮也往自己的脸上涂颜料。知道自己有令枯树开花的本领，她耗尽精气帮刀宜长长出了断肢，救回了诸葛青云、铁蜻蜓和雾隐门老大的命，同时将强大的能量传递给了他们。涅槃前的小圆就是个粘人的小女孩，因为感受到诸葛青云给她拥抱时的温暖，就缠着诸葛青云要抱抱，可怜巴巴地对刀宜长诉说自己并不可怕，希望不要被人讨厌，仿佛一个普通小姑娘，在陌生的环境里渴望找到依靠，被别人认可。

    徐克在《奇门遁甲》里脑洞大开的不止是剧情走向，还有对爱情的表达。诸葛青云与铁蜻蜓青梅竹马是雾隐门里两位重量级弟子，也是徐克镜头中的感情线贯穿者。互生情愫的二人没有往常影片里那样你侬我侬，只有互扇耳光——奇怪的雾隐门门规让动了情的两人互扇巴掌。于是镜头里，铁蜻蜓收下诸葛青云送的生辰礼物，开心地往诸葛青云脸上打下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性命受到威胁时，诸葛青云对铁蜻蜓的告白也没有离开巴掌，称铁蜻蜓打在他脸上的每一下感觉都永远记在心里。这大概是另类的爱情展示方式，也是“打是亲，骂是爱”的最好诠释。

    也许徐克的这部《奇门遁甲》并不被看好，但影片中不断出现的代表小人物间温情的拥抱与巴掌却击中了我心中最柔软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