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素芬 对于故乡的回忆,莫过于对于老街的回忆。对于老街的回忆,最难忘的还是对赶集的记忆。 走马塘是个大村,方圆几里的人基本上都到我们村来赶集。赶集的日子是约定俗成的,是农历的一、三、五、八日。 每逢赶集日,天还没亮,大路边、小弄口就能听见“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和拖板车拖动的“嚓嚓”声,节奏明快、轻松,当中还夹杂着人们的说话声:“今年,我家的玉米收成好,吃不了了!”“昨晚,我家老头网了很多鱼!”“这些天,家里两姐妹编了很多草帽!”…… 略带兴奋的话语,带着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在夜色中蹦跳着,夜开始撕开一条曙色。 等再次醒来,大街上已经像烧开的一壶水,壶盖儿噗噗噗地跳动着,社戏要开场了!这边叫着:“新鲜的黄瓜,新鲜的黄瓜!”那边嚷着:“土鸡蛋土鸡蛋!”喊声质朴明亮,像刚刚升起的太阳。 这样的声音照例是要把人们的心叫得痒痒的,伴随着“吱嘎”“吱嘎”的声音,每个院落里的门都开了。 最东边,摆开各种竹编的器具,如食罩、椅子、竹篮、畚斗,有时是一担担的扫帚,也许还有切割得方方正正的各种苗秧。当然还少不了一箩箩的细糠、大米之类。一秆秆秤像一个个将军,不时被人们请来帮忙。那高高翘起的尾巴,常常挂着人们舒心的微笑。 大街的中心位置是供销社柜台。长长的玻璃柜台,显示了它在周遭生活中的重要位置。柴油、盐、火油灯、灯泡等什么都有。菜油是桶装的,提起抽把,看准刻度,往下一按,你要的菜油就打好了,金灿灿的,冒着珍珠似的泡泡,还透出一种特别香的味道。 柜台上一长排的玻璃瓶里,装着各种让人眼馋的好东西,茴香豆啦,月饼啦,油赞子啊等等。印象最深的是一分两颗的赤膊糖,有淡青色和褐黄色两种,没有糖纸,方方的,外边粘着晶莹的白糖粒,透出诱人的香气。迫不及待地放入口中,一种透明的甜就在嘴里四溢开来,心就像被外婆的手拂过,平复得妥妥贴贴。 柜台里还有各种各样的好货,像各种颜色的汽水,装着金色桔瓣的水果罐头,带着乳色、大大小小、晶莹透亮的冰糖。那种全身黑纯、厚实又筋道的黑枣,一向是用一种很厚的米色草纸包着的,上面贴一张红字,写着“南北鲜果”。那是过年时拜年送人的礼包。 供销社对面是肉店。印象中,那肉店师傅身材不高但魁梧,似乎还留着胡须,小时候感觉就像老人嘴里说的《水浒传》中的李逵。他提起板斧似的大砍刀,在一截并不起眼的金属棍上磨啊磨的,然后提起全身的力,往下一使,胸前的肌肉就抖了起来。我最喜欢听那“嘭嘭”斩骨头的声音,那声音透出一种骄傲和满足,常常给人满口流津的感觉。 在老街的中心位置挤满了各种各样的小摊,有又嫩又白的莲藕、翠绿如玉的大蒜、蹦脆新嫩的花皮瓜,还有敦厚滚圆的奉化芋艿头、水灵灵黑嫩嫩的菱角…… 老街的西首是家禽摊,一只只羽毛锃亮的公鸡被缚在地上,但它们总是很高傲地抬着头,还时不时啄几下东西。那种雪白的大鸟——鹅把头挺得直直的,不时地叫几声,像拉汽笛一样。这儿还少不了各种各样的蛋,青壳的鸭蛋、红丢丢的鸡蛋。有时,还会有一筐筐的小鸡雏,圆溜溜,毛茸茸,小小的尾巴抖动着,嫩黄的小嘴叽叽地叫个不停,好像要叫嚷着跟你回家…… 听说走马村被评为宁波十大最美乡村,非常高兴,禁不住又想起种种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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