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  端

    很久没看到这样华丽耀眼的古装奇幻片了。《妖猫传》是陈凯歌六年磨一剑之作，根据日本作家梦枕貘的《沙门空海》改编而来，看上去讲述的是一个黑猫复仇的故事，其实是导演“借题发挥”，用影视手法将他想象中那个大唐王朝的繁华景观进行了一次任意随性、淋漓尽致的展现。

    《妖猫传》虽然杂糅了正史、野史对于“杨贵妃之死”的记载和传闻，并掺杂进悬疑、奇情和玄幻的元素，可它骨子就是个瑰丽万般的盛世之梦。里面有白乐天寻词觅句的创作之难，有空海和尚漂洋过海的求道之艰，有杨玉环红颜倾城的爱情之殇，还有神秘妖猫祸乱长安的复仇之狠。为了寻找贵妃罹难的真相，身任内宫起居郎的白居易和从倭国来到长安的驱魔法师空海一起推开了尘封三十年的花萼交辉楼。妖猫用幻术为他们还原出唐帝国那场奢华豪艳的“极乐之宴”。那时候，诗仙李白挥洒出“云想衣裳花想容”的佳作后，便宽袖飞扬，甩笔入酒池；那时候，一双白鹤少年翩翩而至，不识愁怨，也不识险诈；那时候，有着绝世容颜的美丽贵妃既是整个大唐的象征，亦是整个大唐的荣耀，尊贵无比，万姓仰看；那时候，民生安乐，君臣无忧，酒地花天，歌舞升平，王朝貌似福祚绵长。

    然而，陈凯歌以浓墨重彩呈现的大唐景观里已经蕴藏了帝国陨落的征兆。马嵬兵变中，如花娇艳的贵妃罹难，君王为之痛心疾首。可之后，长安城内发生了一系列奇异事件：老皇帝说是因风邪而驾崩，其实死得很蹊跷；刚继位的太子莫名得了风瘫；当年的禁军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之子陈云樵妻疯家破，他自己也变得恍恍惚惚；紧接着，为贵妃绣过那条赐死白绫的老宫女无端死去……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和一只会说人话的黑猫有关。而且白乐天和空海发现：遭难之人无一不是当年贵妃事件的“施害者”。只不过时光摧折一切，物是人非最是容易。但白居易还念着伊人，并要为之写诗。用妖猫的话来说：“所有人都忘记了贵妃，只有你还记得。”所以它希望借诗人的生花妙笔让天下人知道贵妃含冤离世的真相。

    整部《妖猫传》如果认真推敲，细节上依然存在不少瑕疵。但该片的视效呈现、情节编织、角色塑造各方面协调到了最佳的平衡。尤其画面唯美、鲜亮、热烈、浓稠，情感抒发上也达到了感人肺腑的程度，只要你拨开奇幻的外衣，下面就是人性深处的黑暗和光明。当初玄宗和幻术师密谋借“尸解大法”欺骗贵妃自愿入棺的罪恶乃是黑猫寻仇的肇端。贵妃明知眼前是个卑鄙的陷阱，但她还是带着对理想爱情的憧憬从容赴死。还有那一对玲珑剔透的白鹤美少年，龃龉多年，守护贵妃之心始终未改。玄宗在“极乐之宴”上命令幻术师所展现的一切美好与影片最后那句“他（玄宗）才是真正的幻术大师”切中了帝国由盛而衰的要害。在盛世中，我们看到的是李白的赤子情怀，贵妃的侠女风范，阿倍仲麻吕的耿耿痴情……彼时，人心是真诚、纯粹的。而大唐颓靡之际，金吾卫统领陈云樵贪生怕死，美貌女子春琴欲望连绵。那洞察一切秘密的黑猫残忍执着地噬人眼眸。为什么？太多人已眼盲心瞎，看不到这个世界上真正珍贵的东西。

    《妖猫传》讲述的是中国历史悬疑，但风格上带有一定的东瀛风味，片中汇聚的中日演员也表现得相当不错：黄轩的白居易自带文艺气息，恣情放任；染谷将太的空海和尚露出谜一样的微笑，高深难测；张雨绮的春琴妩媚妖娆，唐韵十足；辛柏青的李白放诞不羁、诗酒风流；阿部宽和松坂庆子饰演阿倍仲麻吕夫妇也为此片增色不少。特别想说的是张榕容的杨贵妃。有不少观众诟病说她不够丰腴惊艳，我倒觉得这个演员身上有一种蕊寒香冷之态，低眉浅笑间渗出一种不事张扬的雍容大气。演绎也算到位，台词不多，但眼神中带有忧伤，颦笑间暗藏幽怨，和当时的人物心态、历史环境非常贴合——因《妖猫传》中对杨贵妃的设定不仅仅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美女，还是一个有胸怀、有识见、向往爱情又洞察人心的女子。在这个人物身上，深深寄寓了导演对于美和爱的激情。

    “到底君王负旧盟，江山情重美人轻，玉环领略夫妻味，从此人间不再生。”相比于片中屡屡提到、却从头至尾不着一字的《长恨歌》，笔者以为袁枚的这首《再题马嵬》才是《妖猫传》的情感主题，它言简义丰，宛若寺庙撞钟，能发人深省，能令观众在对人性和爱的反思中，更加理解鼎盛唐朝迅速陨落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