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标题导航
dlrb
 
2018年01月26日 星期五  
3 上一篇 放大 缩小 默认

一棵秋天的树

    □徐琼

    45年前,父亲买下村里的一间街面房时,定然想不到对面的大宅子有一天会被“文保”起来,更想不到有时坐在藤椅上纳凉会不小心进了行摄者的镜头,成了古村街景的一部分。

    村叫“凤岙村”,在西乡横街。与一般“毛岙”“崔岙”等姓氏加地形的取名方式不同,古村名源自古代传说中的瑞鸟。相传此地风景秀丽,曾引得凤凰来栖,后凤凰化身为山,故山为“凤凰山”,村为 “凤岙村”,溪为“凤岙溪”。

    村很大,以至得分成东、西两个行政村来管理,我家在西村。街很长,分上、中、下街三段,连起来形成“丁字形”的布局。街又很窄,大晴天,日头从东边挪到西边,只在街面留下狭长的几何图形。最妙的是雨天,撑把伞走到街的窄处,就听得两旁的屋檐水“啪啪”地落在伞顶,很有些重量。街面的房子多为两层楼的木结构,间或有几幢大宅,斑驳的砖瓦,大墙门内庭院深深。溪不宽,在街的西南侧蜿蜒而行。

    我家对门的大宅子唤名“yi tai”,那是我童年的乐园。大宅的主人是个长着白色寿眉的老先生,很会讲故事,我们叫他“yi tai爷爷”。“yi tai”怎么写?为什么取这么个名字?会有另一个地方叫“er tai”吗?这些问题在我脑袋里出现过很多次,却从未深究。那时的我还太小,只晓得前后两进房子间的石板天井和灶间是大宅里最好玩的地方。门楼顶部的大丛覆盆子也很有吸引力。一到夏天,它便倒垂下来,结出红色的果子,可惜太高,够不到,我们只能咽着口水眼睁睁看着它结出果子又兀自被晒干。

    老街原是石板路,上世纪80年代撬了石板铺水泥地的时候我已经开始记事,大人小孩似乎都很开心,人们站在街头热烈地讨论着,仿佛铺的不仅是路,还是热闹的新生活。

    村子和老街在历史上是热闹过的,而且不是一般的热闹。那是清朝和民国时候,《鄞县通志》和《桃园乡志》里都有过记载。只是后来随着政治经济中心的转移和交通工具的多样化发展,它渐渐沉寂了下来。被我戏称为“文艺老青年”的父亲自然未能亲历老街最繁华的年代,但他依旧不无骄傲地写过这样的打油诗:“曾经鄞西第一市,便利里山十八岙。长店短摊人声沸,摩肩接踵生意好。”

    水泥路没有把古村和老街带上“复兴”之路,相较于上一轮渐变式的衰落,上世纪90年代末以来的衰败有着断崖式的猛烈。青壮年逐渐老去,新生代出门读书工作后很少再回来,一些人开始城村两头居住,很多老屋徘徊在废弃与半废弃的状态,整个村子越来越寂寥,甚至难得听到犬吠。依旧是我家“文艺老青年”的打油诗,其中感叹道:“满眼破败楼,白发声声愁。”

    大约是在2009年左右,村里来了一群人,据说是文物普查队的,后来又来了几波人,大概是古村落和古建筑方面的专家。再后来,报纸和网络上就偶尔会出现这个被遗忘的“鄞西第一街”。 “益泰钱庄”被重新修缮了,牌匾也挂了上去,连同“文保单位”的字样,“yi tai”在古村后辈的心里有了明确的来源和写法。“合院式”“石库门”“硬山顶”“前铺后房”“民国风格”“丁字结构”等术语被快速普及着,伴着久违的自豪感。

    摄影爱好者来了,徒步爱好者也来了,老街有了零星的热闹。他们三三两两或者三五成群地在老街和老宅间驻足,扛着“长枪短炮”或者举着手机边走边拍。然后他们唏嘘着走了,村子又恢复到平常的冷清。说实话,如果有一天村子突然人声鼎沸、游客如织起来,这自然是人们盼望的好事,但我更希望古村老街和老宅都能增“益”其“泰”,安安稳稳地“活着”,有烟火气,有市井声。可是,如果它们不能在这一轮的乡村凋零中幸免,我也愿这次的小热闹是古村和老宅不失优雅的一次回眸。

    如果让我选一首歌送给这古村老街,那一定是张雨生的《一棵秋天的树》。犹如秋天的树,古村老街“时时仰望天,等待春风吹拂”,但若“季节不曾为我赶路”,“我”也“不与命运追逐”,“因为最美的在心,不在远处”。

3 上一篇 放大 缩小 默认
   

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