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9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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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4月24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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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之蔬

    □米丽宏

    春分过后,枝尖上星点小绿,渐渐晕开,铺成了半幅锦帘。柳楝桑槐梓,杏榆桃李椿。攀树摘芽儿,树下捡花儿,拿回来稍一拾掇,就能把春意布满餐桌。

    柳芽焯水,做春卷,清甜细嫩,真正一枝春;槐花和面,烙春饼,芬芳四溢;飘零的杏花、桃花,细心捡来做酱,要色有色要味有味;榆钱蒸饭的味道,能品咂出泉水的透明;椿芽呢,味道是芳烈的,吃法是素淡的,凉拌就能香气熏熏。

    那高高大大的香椿树啊,枝丫伸在半空,枝尖挑了一小簇一小簇的芽芽,毛茸,红得发紫,张晓风说,“仿佛可以看见一股血液喷上来,把每片嫩叶都充了血”。红芽芽,渐变绿芽芽。间隙里,是蓝莹莹的天。几朵白云,闲散地游,几只黑鸟,石块一样投过,拍拍翅,漏下几滴鸟鸣。这真是天然的画儿啊。

    这以天空为背景的画儿里,有芽,有花,个个满身空灵清气。吃芽,吃花,吃这来自天空的菜,便吃进了简单明朗、暖洋洋的幸福。

    你就用心享受春天的美味吧。

    捡些飘落的杏花,回来做杏花酱。吹弹可破的杏花,清洗时,真舍不得揉搓呀。漂洗晾干,入开水锅,加白砂糖,加柠檬汁,搅拌熬煮,沸个透彻。关火,入瓶,淋淋漓漓的饱满中,看得见瓣瓣杏花宛然。那种薄俏,那种肉粉,真叫人怜惜。

    尝一口,隔宿隔世的清,缠绵缭绕于唇舌之间,让口腹惊艳。

    桐花也开了。

    桐花站位高迈,一开,就撒了丫子,在天空跑得没边没沿。打一些桐花来,包饺子吧。猪肉末儿里磕一枚鸡蛋,细碎姜末,一捏青盐;搅吧,搅到起腻。它们彼此融合渗透的时间里,桐花入开水里打个滚儿,捞出晾凉切碎。再来一小把儿红根儿韭菜,也切碎。桐花碎、韭菜碎都搅进猪肉里,撒盐,撒芝麻油。搅匀。然后呢,皮儿要擀薄,馅儿要多放。沸水里的桐花饺,载浮载沉,粉绿透明,有一种花朵的仙气儿。一咬一个五彩横截面,露出了春日美食的斑斓。

    清明后,花椒树冒芽,疯得不成样子。红褐色乱芽四溅,突突鼓出来,抑制不住。一双手在花椒枝木辣辣的乱刺中间,轻挑细拈,嫩嫩的椒芽采一瓢。这秀嫩洁净的天空之蔬,吃起来可是太省力气了。只消略略过水,烈火猛炒,便美美的滋味。已然入盘,它还在慢慢转翠。尝一筷子,不由叹一声,它像刚刚走过去的早春又折回身,撒来一瞥嫩嫩眼波。

    花椒芽,清炒好吃,凉拌也好吃。凉拌,一点盐、两滴麻油足足矣。若能磕上一枚又大又青的鸭蛋同炒,更是美。如有足量的花椒芽,拌馅儿包饺子,嘿,吃吧,一只饺子就是一团小巧玲珑的春意思。

    明前花乱开,北地可吃的花连篇累牍。我偶像苏轼,爱饮,就拿花儿来酿酒。那时他被贬定州,常将松花、槐花、杏花一起蒸,密封后酿酒。在《中山松醪赋》里,他说到这个方子:一斤松花不可少,八两蒲黄切莫炒,槐花杏花各五钱,两斤白蜜一起捣。我想,那三种花并非同时,那么该是干花儿。采摘、晾干、保存,等原料凑全,才能动手蒸制。这足见他对生活的耐心。

    物质生活里,我们免不了沉陷,想要这个想要那个,累累坠坠弄回来,堆满了屋子和心房。可不多久,要碎的碎了,要旧的止不住地旧了;以前喜欢的,也慢慢失去兴趣了;曾经挂在心尖的珍宝,如今看看,也是手边平常又平常的凡物。可是季节呢,永远不旧,不碎,日日新,年年新,从宏观的精神到微观的物质,都让你心清气爽,永远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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