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光明 晚饭后,提一把竹椅子,坐在老家的明堂里。沐着晚风,望着星空,整个村庄安静得没有一丝杂质。 母亲照例是闲不住的,趁着月光好,搬来一大捆笋吱吱地剥起来。那剥笋的动作,从掐尖到转手到去壳,一气呵成,还像年轻时候那么麻利,那么娴熟,有着一种自然的韵律。仿佛被那脆耳的声音所诱惑,老爸将椅子移了过去,儿子自然也去凑热闹;我想起年幼时的剥笋基本功,不知不觉也向母亲靠近。这个季节里的笋,又将家人围在月光下,小桌旁。 父母总有说不完的话,这片山年成好,那片山明年的收成会怎样,或者希望明天下场大雨,让春笋长得更快些。月光在闲话中静静流淌,笋壳也慢慢堆积如山。 幼年时剥笋,是和那一群黄绒绒的鸡仔连在一起的。清明时节,春笋勃发,正是小鸡孵化之时,雏鸡最爱吃笋壳里的碎屑,还有笋壳外的小蠕虫,于是我们剥笋之时,也是小鸡最热闹之际。她们三五成群翻越壳山,在你的脚下转来转去,不时地用稚嫩的小嘴,啄一下你的光脚板,柔柔痒痒的感觉似乎还能回味。不满意的时候,她们叽叽喳喳地表达情绪,毛茸茸的身体摩挲你单薄的裤管,让这个凄清的季节有一种别样的暖和和亲近。最喜欢把她们捧在手中,顺着头颈抚摸她们的羽毛,柔和又熨帖,小鸡会用乌溜溜的黑眼珠瞅着你,清澈而明亮,目光中那一闪一闪的光芒,会让你感受到生命的灵动与美好。 后来,年岁渐长,也就有了责任,剥笋便成了任务。雨后春笋之时,父母忙于上山挖笋,我们三兄妹就要把如山堆积的笋剥成笋肉,让父母到集市里去卖。我和小姐姐大概也就十来岁,最是贪玩的时候,看着那源源不断的笋,常常会心里发怵,最怕的就是手指转过笋壳时候那吱吱的声音,总是想用各种各样的办法逃脱这劳役的痛苦。这时候大姐姐就发挥作用了,又是哄,又是骗,又是诱,讲故事,分零食,再不行棍棒伺候,她总是千方百计地让我们三个人围起来,帮父母分担劳务。记忆中听故事最多的季节,是这个时候,记忆中吃零食最多的时候,也是这个时候。当然,和大姐吵架最多的时候,也是这个时候。那时候的我,不理解道大姐的责任和心事,只是一味地想办法对付她,甚至暗暗地骂她。如今,弟弟也已年届不惑,遍尝生活的艰辛,也能体会她当时的苦恼了,回过头来想对她说一声抱歉,可惜,她已经听不到了。 如今,许久不再剥笋,偶尔看到城里人用笨拙的方法剥笋,脑海中不禁回想起曾经的岁月、曾经的人,和曾经听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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