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梁

    这些日子可算是一年中最美最好的时光，天基本都晴着，碧空白云，而阳光正好，气温正好，湿气不重但又不乏丝丝润泽，体感最舒适，穿一件衬衫、短袖或是一件薄衣都刚刚好，在户外散散步也不会热出汗。

    学校的晚饭早，五点多辰光我便能在校园里饭后漫步了。也许是置身人体最适宜温度的缘故，感觉路上的行人都洋溢着欢欣愉悦，缓缓地走路，轻轻地说话，悠然自得。有几位同学手里攥着一卷书，将看未看，光顾着深呼吸清新的空气，目光流连于被高楼挡住身形但依然洒落在草地、楼墙以及树梢上的温柔的夕辉，那里面恍若奏鸣着歌声和诗吟。

    那片银杏林不知何时换上了青绿色的盛装礼服，前阵子还只见一些细碎的嫩芽稀疏地爬上裸露的枝干，而转眼间，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扇形绿叶填满了树冠部分的间隙，连成了一片森森然的绿，收掩了枝条，也遮住了阳光和天空。走在石板小径上，林间仿佛荡漾着绿波，人被浸润得竟然有些凉意了。

    和银杏林一样，校园里各种树啊、草啊都一下子长得郁郁葱葱、高高大大了，编织出一丛丛拥挤稠密的繁盛。绿叶肥肥厚厚的，似含了一层轻盈的脂肪和水分，显得饱实丰满，恰似那些发育良好的高中学子，骨肉丰匀健美，青春风采俏然张扬。

    花在这个月份显然不是主角，然而在小河岸边却盛开着一席纯色的金鸡菊、月见草、红花酢浆草，红的、黄的、粉的。不同于春日百花的娇嫩柔弱，这些初夏的花儿不仅明艳绚烂胜过春芳，更显出一份自信满满的老练。在这个季节，它们扛起了花界的旗帜，去抗衡那肆意蔓延、气势健旺的绿。

    过一拱小桥，过一垒小山，过一曲小径，从某个缺口处折进田径场，眼前一下子开阔明亮了：大幅的绿色草坪，红色跑道铺展成一毯动感热烈的青春大舞台。人群一簇一簇散布在操场上，有沿着跑道快走、慢跑以及冲刺的，有在绿茵场上追逐着白色球儿和球门的，最热闹处当属西北角的篮球场，密密匝匝围满了人，正在举行篮球比赛，无数双眼睛盯着那十个少年围绕着一个篮球的拼搏厮杀，少数几个体格强壮、肌肉健硕、皮肤黝黑的体育特长生一次次引爆全场的尖叫欢呼，另一些身板略显单薄、球艺一般的男生也不甘示弱，拼尽全力，撞击出一圈圈晶亮的汗珠和青春的荷尔蒙。他们的力量或许来自于那些起劲跳着喊着加油助威的女生吧，在心仪女孩的眼眸中、心灵间，他们努力塑造着自己的男性形象。

    从球场的喧嚣中出来，我开始绕行操场，当下这个年龄和身体状况也许最适宜这项谈不上多少运动强度的项目。不过在那些奔跑、跳跃的年轻身姿所设置的背景里，自己已经懈怠迟钝的细胞也被激发唤醒，脚步不禁轻盈有力起来。操场边上的肋木架上，一个上过我选修课的女生正在下腰、压腿，她朝我挥手微笑，细密的汗珠沁满红彤彤、吹弹欲破的脸，那个样子真好看。

    掩藏在树丛中的音箱流泻出舒缓的声浪，校园广播开始了，音乐飘荡开来，像是乡村那袅袅的炊烟。我知道，此时此刻有不少孩子在广播室外排队等候，一个接一个地去唱上一首最拿手的歌。民谣、美声、流行、嘻哈、R&B，各种风格层出不穷，有几曲真是演绎得太动人了，整个校园为之安静，连空中翻飞的云雀、草间翩舞的白蝶都凝滞了身姿，红花绿叶也竖起了耳朵。

    少男少女的歌声里有欣喜，有希望，有忧伤，有迷茫、有我们想象不出的曲折迷离的心路和故事，百转千回，他们唱给谁听呢？是天上悠游的白云，是渐渐沉落的夕阳还是即将款款升起的月亮或者星星？也许，这位知音在某个教室里，正在会心微笑抑或热泪盈眶，也许这位听众在远方，在未来，是那个可以遇见的更好的自己。

    他们肯定不是唱给我听的，然而我却被歌声淹没，我听出了青春绽放的旋律，听到了岁月深处的回声，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响起，那么浓烈，那么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