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晖 记得第一次用手机录下的有声资料,是海水冲击沙滩的声音。那是2008年4月的一个夜晚,我在西沙的全富岛。全富岛有一个别名:白沙洲,我觉得这个别名更能说明问题,这就是一个由珊瑚碎末堆成的小岛,从远处看,岛礁轻浮海面,仿佛湛蓝海水卷起的白色浪花。岛上无人居住,没有任何植被,白天我走遍了整个小岛。居然连一根小草都没发现。岛上唯一突兀醒目的是一块水泥浇铸的碑,表明此处是中国的领地,神圣不可侵犯。 无数珊瑚的骨骼堆成了这个洁白的小岛。那里的沙滩也是我见过的最美、最洁净的沙滩,偶尔有几个被冲上来的有美丽花纹的海胆壳和几支成型的被冲洗干净的珊瑚骨架,岛上的珊瑚沙洁白、透亮、细腻,在这样的沙滩上搭帐露营,就算不用地席和防潮垫也不会感觉硌人。比起邻近的甘泉岛,鸭公岛,白沙洲无疑是驴友们最喜爱的营地。 躺在我的单人帐篷里,舒展开四肢,与白沙洲无比贴近,沙洲如船随水飘摇。岛的另一端,同行的旅伴在追逐一种叫做“跑马丁”的蟹,兴奋的尖叫声不时随海风传来,掠过我的帐房,又向远处飘去。 我聆听着海的呼吸,“刷刷……,刷刷……”这样的声音时缓时急,穿过我的耳膜,直达我的内心。此时,无思无欲,一切杂念已被冲刷抚平,思绪了无沟壑,一如那洁白平整的沙滩。 不知何时入睡的。记得入梦前的最后一刻,我似乎只是略微担心过海水是不是会没过我的帐篷,但随即这样的念头就被强大的“刷刷……,刷刷……”的声音带走了。 以后,每当打开这段录音,听着这样的冲刷声,心会变得无比宁静,仿佛又置身于海天之间的白沙洲,烦恼与忧虑就像海边的浮沫,被蓝色的海水冲刷殆尽了。 此后每到一个地方旅行,我都会收集属于那里的独特的声音,这些声音是旅途中的另一种收获。 我去过两次贵州。贵州是个资源丰富的地方,无论是图像还是声音,都有让人取之不尽的素材。苗家女子头戴银冠,身披绣衣,随着“咄咄”木鼓的鼓点,盛装踩鼓,银铃、银坠碰撞时发出有节奏的“飒飒,飒飒”的声音,至今还响在耳畔;芦笙、木叶吹响的乐曲,用简单的材质传递着直截的欢快与愉悦,让人莫名地兴奋,急于融入其中手舞足蹈。就是那田间的嘹亮蛙鸣、那溪边水车撩起的“哗哗”水声,也让人痴迷怀恋。 最忆翁你河畔的对歌声,那是一群上了年纪的歌者。白天,他们或许在田间劳作,在灶头忙碌,只在今夜,只在这一年一度的“姊妹节”,乘着着朦胧的月色,在河畔围坐,用低沉的嗓音,唱着他们心中的歌。“天气暖了,花儿开了,春天又来到这人世上。那明媚的春光暖洋洋,那返青的木叶泛着绿光,那知了‘省哟省哟’地唱歌,那汪汪的水田微波荡漾,青年人的心啊快活荡漾……”“亲爱的好哥哥,请你不要忘记我在想念你,晚上的月亮走在你的眼前泪滴掉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遇见你,亲爱的好哥哥,相亲相爱永不分离,永远在一起。” 我听不懂他们的“呕呀”言语,一边的贵州同伴给我们做翻译才搞懂大致的意思,但似乎并不重要,一切情绪已由他们的嗓音,由他们的表情传递而出,他们干枯的喉咙再也发不出圆润的声音,但情不变,或许经过岁月的沉淀更加浓郁了。听着听着,我不禁潸然泪下…… 打开最近的一段录音,录下的是郎木寺的钟声,那是一份来自雪域高原的空灵的声音。 今年正月,我去甘南的郎木寺参加那里的毛兰姆大法会。郎木寺的钟声是非常清脆的,不似我们南方人通常听惯的木槌撞击大钟发出的浑厚的声音,而像是两个酥油灯盏的边缘碰擦在一起发出的,“铮”的一声过后,清脆的音韵仿佛如水波涟漪般一圈一圈荡漾开去。 郎木寺清晨的第一次钟声,它应该是每天在固定时间敲响的,让我有一种错觉,仿佛那敲响的是起床铃,而后,静谧的郎木寺镇开始复苏。活泼的小喇嘛们跑动、打闹、吆喝的声音,从坡底的寺院里传出,我想像着他们挤来挤去起床、洗漱或是进食酥油、馍饼的情形。 就要离开郎木寺了,我在寺院边上小镇的杂货铺里买了两个酥油灯盏,不为点灯,只为能再真切地听一听那清越悠扬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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