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榴芳 考试结束了,试卷改完了,还有一大堆事呢:撰写学生评语,填写成绩……虽然忙得喘不过气,但想到美好的暑假就在眼前了,大家都一鼓作气了。 对我而言,这个暑假是人生的一个里程碑,从豆蔻年华到两鬓斑白,我把老师这个职业做到退休,教学生涯就此画上了句号。平心而论,现在的暑假真是惬意极了。当人们挥汗如雨冒着酷暑早出晚归工作时,我们可以优哉游哉地享受近两个月的长假,这令许多人羡慕不已,包括我的家人。 之前的暑假对老师来说其实是有名无实的。紧张的双抢劳动就在暑假里,抢收抢种抢季节,可谓是全民皆兵。学校里的老师都要分配到各个生产队支援双夏。我的初中班主任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女老师,她的插秧技术是一流的。也有些老师自小在城里长大,不会这些农活,被称作“白脚梗”,就做一些送茶送饭的轻便活,再不然就发挥特长出黑板报,编《双夏简报》。 我的父亲是五十年代开始做老师的,他先是当村长,村里小学没老师又去兼任,这样白天教书,晚上和工作队一起忙土改,别说暑假,连星期天都见不到人影。母亲一个人既要带孩子,又要忙家务,忙得脚勿撩地。后来学校事情太多,就把村长辞了,但他依然忙。平时忙教学、学工学农,暑假里要家访,要值班,要带学生参加勤工俭学,还有各种政治学习、业务学习,那个年代各种运动一个接一个,一个假期弄得支离破碎的。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很少在家享受过暑假,我们也很少享受到父爱。 双夏劳动对文弱书生们来说,是一场严峻的考验。每天天没亮就起来拔旱秧,然后不是割稻就是插秧,一直要忙到晚上七八点钟才歇工,累得腰酸背痛。炎炎的烈日像火烤似的,汗像雨一样从头上、脸颊、背上流下来,整件衣服都湿得贴在背上,这还不算,稻田里有稻飞虱咬,蚂蟥叮,还有大大的牛蝇来偷袭;夜幕降临,成群的蚊子像轰炸机一样,一掌打下去,掌心里黑红一片。几乎每人都是浑身长痱子,满腿皆红包,每每说起这些,父亲都感慨不已。 我刚参加工作时,农村教师大多是民办的,学历没达到要求,暑假里要进行学历进修,学习《古代文学》、《代数》等课程。此外乡镇里也要进行开会学习。那时放假一般在7月中旬,整个暑假不过一个半月,而对老师来说,一个暑假属于自己的时间往往不到一半。 尽管过去了30多年,但第一个暑假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走上教学工作第一年,我到一所偏僻的山村小学代课,双夏时节,我将村里一些学前儿童集中在一起办托儿班,让那些妈妈们全力以赴参加夏收夏种。等到孩子接走后,还要在村口出黑板报,抄一些时事简报,统计各队的双夏进度。我踩着椅子在上面写,村民们在后面边读边议论,那时我的心和字一样拘谨,感到很不自在。 双夏结束,休息几天,已是8月中旬,全区老师按年级分组集中在一个乡镇参加为期半个月的备课学习。我和年级组的老师带着铺盖行李挤着公共汽车来到邱隘中心小学,那时条件比较艰苦,教室的课桌拼起来当床铺,挂上蚊帐便安营扎寨。没有空调,只有几个电风扇,大家坐在学生的课桌椅上备课,听老教师做教材分析,这与繁重辛劳的双夏劳动比起来简直是天堂。到了饭点就自带碗筷去食堂就餐,记得每餐有一个汤,不是咸菜番茄汤,就是青菜豆腐汤,在食物匮乏的年代,大家都吃得很香,几乎每餐都是光盘,那味道至今还留在记忆深处。 后来,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老师不用参加生产队的农忙劳动了,但那些分田到户的民办老师要忙碌在自己的责任田里,而且开会学习也是必不可少的。学历进修、政治学习、备课等等加起来也要将近半个月。 再后来,放假的时间定在7月上旬,开会学习的时间压缩了,暑假的空间充盈了,可以自由支配了。母亲在世时常羡慕地对我说,你赶上了好时候,你爸的暑假没像你那样舒坦地呆过。我觉得也是。 暑假里,我上菜场,下厨房,弥补平时亏欠家人的时光;陪着孩子玩玩,走走,看看书,写点东西,或是做些稀奇古怪的糕点。 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让双腿迈出课堂,让灵魂走出书本,与诗和远方来一场约会,以此来涤荡心灵,开阔视野,增长见识,这样课堂上才有足够的资本和底气信马由缰……前几年,我跟着同事跑到大西北,膜拜了杜甫的草堂,领略青海湖的静谧和壮阔,辗转在祁连山绵长的山脉里看冰沟,赏野花,在茶卡盐湖那雪白的世界里跋涉,还去了稻城亚丁,经历了一场刻骨铭心的高反……因为亲身体验过,亲眼目睹过,这样上起课来才能厚积薄发,再教老舍的《草原》,能激情满怀;诵李杜的诗篇,会声情并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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