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宝珠

    老伴的很多战友欢聚宁波，“嫂子、嫂子”久违的亲切呼唤又在耳边回荡。短暂的相逢，翻开了无数细细碎碎的记忆片断，有被岁月泯没，有被时光浸淫，但终究不能忘却的，是那些在兵营度过的日子。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结婚了。丈夫在温州海军某舰艇部队当兵。头次去探亲，感觉似刘姥姥进大观园那般。军队的生活生龙活虎，朝气蓬勃，整齐划一，我对此新鲜而好奇。清晨，漫步在初夏的兵营，那是撩人的五彩缤纷、如诗似画。干部宿舍楼前，火红的石榴花点缀绿叶间，数十棵枇杷树果实累累，引来雀鸟饕餮。正值栀子花开时，徐徐风儿送来阵阵清香。我见过乡下长在屋角天井里三三两两的栀子花，可从没见过密栽栀子花做行道树的壮观浩大阵势。这玉带似的栀子花绵延百米，从海边蜿蜒到山坡上的营房边。洁白素雅的花朵密密匝匝，挤挤挨挨，在黛绿的枝叶中迎风摇曳。从小嗜好栀子花的我狂喜之极，情不自禁张开双臂抚摸这簇，伏下身子拥吻那簇，整个心儿都迷醉了。

    军人招待所是我们临时的家，随时有战友来玩。有时也有军嫂来看望，我也跟着丈夫喊嫂子。这些已随军的年长我许多岁的家属，从说话的口音上判断，是来自全国各地的。有位嫂子慈爱地抚摸着我的脸庞，充满怜爱地说我“怎么这么小哇？”不明白她是感慨我年龄小，还是个头长得小。

    那时温州买不到奉化水蜜桃，我去时随身带了满满一旅行袋。可惜，经一路颠簸碰撞，只只桃子表皮破损，极像脱了皮的洋芋艿，样子很丑陋，就不好意思拿出来招待客人。大大咧咧的丈夫认为军人没有那么多讲究。果然，战友们大赞味道甜美，还说你爸种的桃子真好吃。我窃笑，我爸什么时候到奉化种桃子去了？

    探亲的日子里，带去的几本小说看完了，闲得无聊，便跑到军人俱乐部借书。看到有人打乒乓球，心动手痒，也凑上去拼杀几局，打得汗水淋漓。有一领导也来打球，评论我打球的架势是受过训练的。说得也对，我上初中高中都是参加校乒乓球队的。那个年月，女人大胆地敢与当兵的打球，也属凤毛麟角。尔后，欣喜发现住的招待所也有乒乓台子，就去近处打，有时候“乒友”还会上门来邀请我。有书看，有乒乓球打，当丈夫上班或执行紧急任务外出时，我也一点没感到寂寞冷清，探亲的日子过得充实而愉快。

    温馨美好的假期快要结束，我想带点温州特产回家。星期天丈夫带我去温州市里逛逛，印象最深的是五马街上的海鲜干货市场，那堆在竹筐里的大虾干通体透明，映出胭红的虾肉，还有虾仁粒粒晶莹，散发出诱人的鲜香味。我看货好价格便宜，虾干虾仁各买了好几斤。还有更惊喜的，夏天，南麂岛“丁香鱼”狂发，部队后勤部年年采购供应军人。这回也让我赶上了，买了一大袋。这小鱼干类似舟山海蜒，味道鲜美。

    头次去部队，好事连连。在整理行装准备启程归来时，丈夫遇上一桩美差使。兄弟部队的登陆艇去宁波执行任务，要求派人领航，领导安排丈夫随艇领航，我也顺便乘登陆艇回家。这艘登陆艇不大，在我看来很奇特，不像普通的船，为登陆方便船头是方方的。炎夏八月，骄阳似火，海上风平浪静。站在舱面上，让海风恣意吹拂，看海鸥在艇尾翻飞追逐卷起的浪花，也尽情眺望远处的水天线，感觉大海是如此浩瀚无垠。

    当晚，登陆艇在石浦海军码头停靠一夜。我还与丈夫饶有兴趣地踏上充满浓烈鱼腥味的石浦渔港，惬意地饱餐了一顿美味的海鲜面。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又去了石浦水产市场，那里满眼是带鱼、鲳鱼、杂鱼……挑了一摊卖鲳鱼的，宽宽的鲳鱼才四毛多一斤，买了好几条。船到宁波已是午后，天太热了，买时眼睛锃亮、鱼鳞发光、鱼肉挺括的大鲳鱼，此时鱼肚子已鼓胀，鱼鳞脱落。见我们双双回家，父母十分高兴，母亲当即放下手头的活，烧了满满两大碗味道鲜美的红烧鲳鱼。

    初次浪漫又丰富的探亲生活，在心中留下满满的幸福和甜蜜。人刚踏进家门，立刻就生出寒假再去部队的念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