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3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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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8月08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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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那台风

    □俞亚素

    每年夏天,台风总是不请自来。它肆无忌惮,任意蹂躏我们的家园,百般捉弄我们的身心,然后拍拍屁股扬长而去。临走时还不忘回眸一笑:再见,亲爱的宁波朋友,下次我一定还来哦!

    所以,我不爱台风。但是,我却爱刮台风的日子。这会不会很矛盾?台风来临时,屋外风狂雨骤,屋内的我却可以读书临帖喝茶听音乐,尽情做一些悦心而又小资的事。偶尔看一眼屋外的惊心动魄,又环顾一番屋内的温馨祥和,心里着实享受这种极致的对比。然而,我更怀念的是小时候刮台风的日子。是的,小时候,我住在咸祥镇外一个美丽的小村庄里,而咸祥,正是各路台风最喜欢光顾的海边小镇。

    闭上眼睛,穿过时光隧道,一屁股跌坐在屋檐下的石阶上,我已然变成了一个前梳刘海后扎羊角辫的女童。彼时,墙上的广播正传来一个急切的女声:“各位村民,各位村民,大家注意了,现在播送紧急通知,某某号台风有可能在明后天登陆……”是了,那会儿台风还没有像现在这般时髦的名字,只有一串数字代号。消息播出后,宁静的乡村顿时有些骚动了。大人们开始频繁串门,开口闭口都带“台风”二字。小孩儿们最是不省心的,攥着母亲的围裙也忙着跟进跟出凑热闹。我这时就会情不自禁地分泌一种莫名的兴奋——台风来了,真好!

    台风不负众望,果然呼啸而至,身后往往紧跟滂沱大雨。然这风雨天却给了大人们一次偷闲的机会。只见这一家,一群男人围着八仙桌,有站有坐,吸烟打牌,间或夹杂着朗朗笑语。又瞧那一家,五六个女人坐成一圈,边打毛衣边聊八卦。小孩儿们多是跟母亲的,或在一旁玩游戏,或黏在母亲身边听八卦,甚或趴在母亲膝盖上打瞌睡。我们家房子在村中最是结实和宽敞的,父母又热情好客,因此常常成为村民们的抗台根据地。东厢屋被男人们霸占,西厢屋却是女人们的世界。看着家里到处都是人,我小小的心一直处于兴奋状态,甚至连晚上睡觉都不安分起来,一个翻滚,就睡到床底下去了。

    民以食为天,不管是好日子还是坏日子,肚皮总是要饿的,饭也总是要吃的。可是外面又是风又是雨,煮妇们根本去不了菜园也去不了菜场,似乎有断餐的危险。实则不然,这家煮了一大锅玉米,那家烤了一大盆土豆,还有蒸南瓜、番薯粥、面疙瘩……小孩儿只管拿上碗筷和调羹,这家吃一口,那家喝一勺,一轮吃下来,这台风日彻底变成了增肥日。

    台风日的晚上,村子里通常会断电。可是这有什么要紧,点上蜡烛,一家人围在一起开始享受温馨的故事时光。先是父亲,一张嘴便是一九五六年在象山江登陆的十八级台风。其实父亲口才并不好,可是每每描述起当时那种惊险恐怖的场面,却总是听得我们为之动容,仿佛身临其境,也深深为父亲能死里逃生而庆幸。父亲这辈子只会讲这样一个故事,而我们却百听不厌。接着是母亲,号称故事大王的她肚子装满了各种龙王故事。她说每一次台风都是某龙王在做法,他要趁机收走一批坏人。我们深信不疑,也更加坚定要当一个好人的决心,免得被龙王收了去。

    台风走了,村子恢复了平静,大伙儿又开始各忙各的生活。甚至连晚上的故事时间也被电视节目所代替。于我,竟有些隐隐的失落,暗地里偷偷祈祷台风能再来一次。

    时光流逝,岁月无情,惟台风对我们宁波依然一往情深,每年必来拜访,从不失约。离开咸祥的我,躲进了都市里更为牢固的商品房,所以不再害怕会被台风刮走,或者被龙王收走。粗粮细粮早已备下,所以也不必担心会挨饥受饿。家里有电脑有手机有书,所以也无须忧虑会寂寞会无聊。台风日倒更像是一个难得清闲的美好日子,当然这是对我这类普通老百姓来说的,抗台人员除外。

    但是,我还是会忍不住深深地怀念那时那台风。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乡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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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