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亚素

    村里有一位九十六岁的老太太，精气神儿很足。邻人也是一片好心，说，您老可以活到一百岁！老太太顿时不乐意了，斜着眼睛，瘪着嘴巴说，哦，照你这么说，我只能活四年了？

    老太太的话一传十、十传百，凡是听说者无不为老人幽默可爱的语气所倾倒。

    笑过后，不由想起了自身。假如我们还只能活四年，心里自然比老太太更不乐意，因为活到中年，正是家里的顶梁柱，有太多的人和事放不下。

    至于活到一百岁，我们又不敢奢望。可是，如果真活到了一百岁，也就一百岁而已。房子、车子、票子、孩子，随着你化为一缕青烟、一把灰烬，这些也都烟消云散。

    所以，未来能活到几岁并不重要，现在还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才是最要紧的！

    今年重阳节，有退休的老教师来单位聚餐。有几位是我们眼睁睁看着他们退休的。我们在食堂大厅吃工作餐，他们在食堂小厅吃桌餐。我忍不住和坐在对面的周老师说，再过六年，你也可以去小厅吃桌餐了。周老师听了，立刻表现出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接着又换成一种失魂落魄的样子。她是个戏精，表演起来一套一套的。可是心里究竟是喜悦多一点，还是失落一点，估计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四十几岁的阿代也禁不住向往地说，再过十二年，我也可以坐到小厅去了。年纪相当的青嘿嘿笑了，说，再两年还差不多，十二年，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看着那群退休的老教师，我心里的感慨恰似潮水，一波又一波。倘若平平安安，我们一眼便可看见自己的未来，十几年后退休，然后当奶奶，做外婆，平时顶多再上个老年大学解解闷。生活不再有神秘感，也不再有怎样的惊喜。相较于前半生的多姿多彩，女人的后半生基本波澜不惊了。

    有人说，上了四十岁的女人活得挺尴尬。我深以为然。说老吧，离退休还有十几年，而这漫漫十几年，且不知大家能否安然无恙地到达终点站？倘若谁半路上被迫下车，不免成为亲朋好友茶余饭后的一声叹息。说不老，身体各器官确实已经呈现出衰老的迹象。每天早晨，拿起梳子，只一下，丝丝缕缕的青丝便如秋天的树叶纷纷飘落。不知是不是哪个中年阿姨自嘲的，其实，你已经过了用戴森卷发棒的年纪，因为你的发量不足以支撑你使用这个工具。你真正需要的是戴森吸尘器，吸走你掉在地上大把大把的头发。额，阿姨们的心顿时掀起万丈狂澜。

    那天在单位吃早餐，雪子喝一口白粥，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然后又格格笑了，最后终于憋不住和我们道出了一件囧事。雪子今年四十一，不算太年轻，但挺时尚。那天坐曹操专车，她一时矫情，跟司机说，她已经五十岁，老了。她原本想赚取司机的一句赞美，比如说，啊，那你太年轻了，看起来四十都不到。如果这样，目的达到，雪子必然心花怒放。不料，司机却说，五十岁还不算太老，六十岁才可以叫老人。司机竟然没有赞美她年轻，反而顺着她说。也就是说，司机已经默认她五十了。

    司机有没有看你？一位同事忍不住插嘴问。

    司机他扭过头认认真真地看了我。雪子撇撇嘴，这下子倒好，不但没赚到赞美，还赔了。

    吃饭的一拨人哄然大笑。一眼望去，竟然全是七零后，一群睡眠开始有障碍的亚健康中年阿姨，而内心或许还残存着几分旖旎的少女梦。

    她们，时而把自己归为老年人，盼望着早日退休，计划着退休后的美好生活。时而又屁颠屁颠地跟在年轻人后面，打听哪种面膜更滋润，请教哪种口红更衬皮肤。她们，恨不得脸蛋是九六年的，年龄是六九年的。她们，既想过五四青年节，又盼过九九重阳节。有时候，似乎有一种无处安放自己的感觉。但是更多时候，从容，坦然，笑称自己是中年少女。

    人生四季，春华秋实。每个年纪，都是恰到好处的自己。只要自己愿意，这一辈子可以永远是少女。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