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妍捷

    看过电影《老爸102岁》之后，可能有不少人认为这部影片是在反映印度人变老以后，普遍出现的一种沉闷的生活状况和精神状态。

    怀抱着一米多高纸板人率先出场的达特利，身着一件淡色的西服，下面搭配着一条米白色的长裤，头上还戴着一顶稍欠精致的军绿色鸭舌帽。尽管他的右手拄着一根拐杖，却丝毫不影响他在车水马龙的大路上健步如飞的灵活。如果不是达特利跟人聊天时自己暴露年龄，大概不会有人相信这位鹤发白须，但打扮时髦，看起来身板无比硬朗又充满旺盛精力的老人，竟然已有102岁的高龄。他喜欢开玩笑，爱徒步周游世界，习惯在自己紫色的冰箱里摆满高糖高热量的食物，还经常比划着剪刀手呼喊“呦”，难怪连旁白都说“达特利拥有26岁的灵魂”。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与达特利同住一个屋檐下的老头巴布——这个儿子定居美国，妻子九年前过世的退休老教师虽然今年只有75岁，灵魂也似乎跟着身体到了75岁的年纪。特写镜头里，他嘟着嘴巴，面无表情地站在莲蓬头下面，任花洒里的水冲过身上每一寸肌肤，就像在洗涤一块毫无知觉的肉。根据自己“洗澡超过15分钟就一定感冒”的经验，巴布会提前预设好14分钟的闹铃，待时间一到就擦干身体。害怕自己记忆力衰退忘关水龙头，巴布在毛巾架后面和洗浴室门口都贴上了“水龙头关了吗”的纸条。觉得自己已是古稀老人的巴布还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每周一至周六都会安排固定时间去见固定的医生。巴布很关心远在异国他乡的儿子阿莫，总是期待能接到阿莫“千载难逢”才打来的电话。没事的时候，看看儿子老早发来的照片就很开心。于是，在巴布单调的晚年生活里，儿孙的一切成了他仅剩的快乐源泉。

    影片是以“缺根筋”的药店年轻伙计迪鲁的视角，去复原达特利与巴布的生活，用印式口音的英语呈现出反差明显又荒诞幽默的剧情。但令我无法忽略的是，达特利同巴布是亲生父子这层最要紧的关系。就是在这层“父子亲情”的外壳之下，影片的内核击中了大部分做子女的心。

    因而在我眼中，本片是关于两封父亲书信的故事。首先是老父亲达特利写给儿子巴布的一封“疯狂的情书”。整个剧情也以达特利要送巴布去敬老院为起因。性情活跃的达特利向往自己的岁数能超过吉尼斯长寿记录的保持者，活到118岁，但儿子巴布老态龙钟的存在，让达特利无法安心“增寿”。为了不被父亲赶去敬老院，无可奈何的巴布只能遵从父亲的规定，按照父亲提出的“不靠谱”要求完成相应的“改造”。巴布从“给逝去的妻子写一封情书”开始，迈出了接受任务的第一步。一连串的长镜头里，巴布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在院子的长椅上冥思苦想——月光洒在他臃肿的身上，映出一副疲惫的躯体；鸟屎也来凑热闹，滴在他的额头和笔尖。好在，巴布在规定时间内交上了成果。在达特利的朗读中，在抱怨父亲的激烈言辞间，我分明听到了巴布对妻子的倾诉里饱含的思念，听到了巴布那颗“死了”很久的心终于重新开始跳动。接着巴布在达特利企图策划的恶作剧中告别每天见医生的习惯；在孟买一日游的行程里学会记得美好，走出回忆；在剪破使用了数十年的毛毯中彻底与从前老旧的情感“断奶”；在机场赶走儿子后则认清了阿莫虚伪寡情的实质，不再对儿孙徒劳伤身地牵挂。经历一步步过关的过程，也让巴布渐渐积极乐观起来，与父亲的关系也缓和不少。而达特利这一系列异想天开的“不着调”背后，实际是自己离世前对儿子最后的“拯救”—— 所谓“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大概如此。

    作为父亲的巴布，也给儿子阿莫留下了一封书信，但带着满满的悲情。巴布很爱阿莫，哪怕儿子在母亲离世时没有赶来，儿子背着自己偷偷结婚，儿子三十年来没有回家，甚至不怎么发孙子的照片，也不太打电话，都没有磨灭巴布的爱子之情。尤其在影片后半段，当巴布得知阿莫即将回国的消息后，兴奋的他跑进儿子原来的房间，屋内所有的陈设都是孩子离开前的模样。当做爷爷的达特利硬要巴布赶走儿子时，巴布不惜准备将父亲告上法庭。巴布一直对儿子一心一意地付出，一心一意乞求儿子的关心……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老爸102岁》的主题都不复杂，内容感动却不至于锥心，充盈着印度特色的人文关怀。而两位老戏骨不仅仅是在演绎一个角色，更是用自己六七十年的人生阅历表现父亲对孩子的爱，去触碰不可回避的有关生命终结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