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启铭 霜染山野,一片白茫茫,似雪。在晨曦中,雾色渐淡,若有清气充盈,好生的一片清许。这是一个普通的冬天的早晨,我认真地看窗外的霜,这也是很久以来的认真。 很久有多久,大约也有二十多年了。那时候,故乡还能看到乡村的模样,在村庄的周边,就是远阔的田野。要降霜了,我总记得一个清晰的场景,父母带着幼年的我,赶在霜落之前,抢收菜田里的大白菜、胡萝卜、辣椒等。这些收来的蔬菜可是我们一家人一个冬季的蔬菜保障。一旦浓霜来了,对这些一“摧残”,过冬的菜篮子就“羞涩”了。 降霜了,我家住在村庄的最高处,站在家里的小花圃边,便能看到原野的霜景。走近去看,在昨日黄昏里匆忙间残留在地里的菜叶等,被一层霜色覆盖,俨然是一种凄美;也能看到一些倔强的植物被霜染色。如下火锅常用的香菜,那时可没有如今娇贵,一定要是绿莹莹的。它们被霜打后,阳光一出,满脸的紫红色在光芒中晶莹闪耀,有一种旺盛的力量泛起。这个时候的香菜味厚,拔一把,做羊肉汤的作料,正好去了羊肉的膻味,真的鲜美。不过那时候,多数人家条件还不是很好,喝羊肉汤还是少的。 从内心里说,那时的我并不是很喜欢有霜的天气。下霜除了会打坏地里来不及收的作物,还会带来严寒。一夜的浓霜,早起上学可就有些惨了。天蒙蒙亮,去学校的路上要经过一段靠田野的小道,霜染的路面湿滑。若是再碰上浓雾,整个若游在“霜冷长河”里了。伸不开手脚,也看不开路,独自行走,还是会有些怕的。到了教室,霜色沾上头发眉梢,整个人也冻得瑟瑟发抖。 但我从不拒绝霜天的美景。尤其是后来年龄大些,读了毛泽东的诗句:“万类霜天竞自由”,我便期待着霜满大地的日子。每当此时,我常会去家乡的小河边闲逛。早晨或傍晚,河岸迎接着初阳与夕照、不变的晨霜与晚霜的银白。我喜欢晨霜间无雾的时刻,乡村铺陈于河的右岸,霜染着村中的树梢,也染透了村庄纯净的轮廓。河流沉淀着时光,流动得十分平静,带着河岸上祖祖辈辈沉睡的坟墓剪影。 夕照下又是另一番的心情,这霜将降未降,河左岸的田里,播种下的麦子未发生绿意,整个都是土地,黄得壮烈。夕阳的光线拉动了土地的弦。未有音乐,但我听到了音乐,就是那种浓重的旋律,壮阔深沉。转眼,一望河滩的衰草色,不等听得鱼声响,村庄的炊烟已经出现在暮色间,那条飘向天空的线,有些模糊了。这个时候,月亮要出场了,当然晚霜也要来了。“空里流霜不觉飞”。 这些回忆看上去太美、太精细了。于是,我觉得,回忆不总是模糊的。故乡的面貌也不总是席慕蓉笔下的“故乡的面貌,却是一种模糊的怅望,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有些记忆深刻到刻骨铭心了,无论是多久,也总是历历在目,清晰可显。 我推开了窗子,让外边的霜气直面吹来,也让我更清晰地望见山染了鬓色,风染了近处的桃林……不知为何?此刻,我想到了曹植《洛神赋》:“思绵绵督。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也许,认真了就会有思念的情绪。也许,心依了霜染的冷色,就会有想念的感动。虽然,思念无方,不妨思念成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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