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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2月16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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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的实在话

艺谭书籍

    夏学杰

    《鲁迅选集·散文 散文诗 诗 书信》为林贤治评注《鲁迅选集》系列之一,选自《朝花夕拾》《华盖集》《华盖集续篇》《南腔北调集》《花边文学》《野草》等,主要有鲁迅的杂文、散文诗、古体诗、书信。鲁迅的杂文、散文自不待言,就是古体诗也颇有气势,虽然他自己也说“我以为一切好诗,到唐已被做完”。不过,我似乎更喜欢鲁迅的书信。

    鲁迅在1933年1月9日写给王志之的信中说:“文学家容易变化,信里的话是不大可靠的。”

    这话倒是不假,文学家有时可能也说一些假话。

    宋人李廷彦写了一首诗呈给上官,诗中写道:“舍弟江南殁,家兄塞北亡。”上官看后很是神伤,感叹道:“不意君家凶祸重并如此!”李廷彦忙恭敬地解释:“实无此事,但图属对亲切耳。”

    我读与鲁迅同时代的作家郁达夫的书信,就颇不以为然。一九一七郁达夫在日本写给孙荃的第一封信中说:“举头见新月如眉,斜挂于碧天云影中,蟋蟀一鸣,万籁俱寂,西望故园,觉怀乡情切,不能暂耐,俯首凭栏,竟泫然泪落矣。”多么好的文采呀,有读者读之感到好暖。“予自去国迄今,五易寒暑,其中得失悲欢事颇多:祖母病报至不泣;侄儿死耗至不泣;去年因微事与曼兄争,曼兄绝交书至亦不泣;今日之泣,尽为汝也,然则汝亦可以自慰矣!”如此排山倒海的比较,自然是要突出自己与结发之妻的感情深切了。可是,读之,感动之余,我又疑问了,既然爱情如此之深,又何至于后来抛妻弃子呢?

    鲁迅是一向力图说真话的,加之自己对写信又有这样的认识,所以他的信写得相当实在。

    鲁迅多次表示自己指导不了别人。比如他在致李秉中的信中说:“‘指导青年’的话,那是报馆替我登的广告。其实呢,我自己尚且寻不着头路,怎么指导别人。”他给许广平的信中写道:“假使我真有指导青年的本领——无论指导得错不错——我决不藏匿起来,但可惜连我自己也没有指南针,到现在还是乱闯。倘若闯入深渊,自己有自己负责,领着别人又怎么好呢?我之怕上讲台讲空话者就为此。记得有一种小说里攻击牧师,说有一个乡下女人,向牧师沥诉困苦的半生,请他救助,牧师听毕答道:‘忍着罢,上帝使你在生前受苦,死后定当赐福的。’其实古今的圣贤以及哲人学者之所说,何尝能比这高明些。他们之所谓‘将来’,不就是牧师之所谓‘死后’么。我所知道的话就全是这样,我不相信,但自己也并无更好的解释。”

    鲁迅说:“我愤激的话多,有时几乎说:‘宁我负人,毋人负我。’然而自己也觉得太过,做起事来或者正与所说的相反。人也不能将别人都作坏人看,能帮也还是帮,不过最好是‘量力’,不要拼命就是了。”宁我负人,毋人负我——想不到鲁迅还会有这样的想法吧,够实在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一个人若很有余力,当然可以多做善事,帮助更多的人,为社会造福。倘若自己都捉襟见肘,那只能量力而行了。鲁迅是遭遇过很多反目成仇的,但到头来,他也只能如此,要不怎么办呢?只能感受着生命的残酷,还需相信善良。鲁迅又不忘提醒友人提防坏人。“我想赠你一句话:专管自己吃饭,不要对人发感慨。(此所谓‘人’者,生人不必说,即可疑之熟人,亦包括在内。)并且积下几个钱来。”(《致章廷谦/1927年7月17日》)愤世的时候,他甚至主张只要不损人不利己就好。他在致曹聚仁的信中言:“现在做人,似乎只能随时随手做点有益于人之事;倘其不能,就做些利己而不损人之事;又不能,则做些损人利己的事。只有损人而不利己的事,我是反对的,如强盗之放火是也。”

    实实在在,不扭捏,不抒情,不唱高调,不自欺欺人,这样的文字,读来可亲可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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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