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启铭 时至冬至时节。天下着毛毛雨,在无风的时刻,虽有些冷,也很温柔。傍晚,在龙子湖公园里闲逛。遇一位年轻人手里拿着一把芦苇,芦花毛茸茸的,干枯似草,与他的形象有些不符。他皮衣、金边眼镜、白净的脸庞……一看像个久居书斋的青年知识分子。况且,这边离大学城不到两公里远。做这样的猜测,也是合理的。 他手上的芦苇应是在湖边芦苇荡采拮的。芦苇一般生于湖边水岸,在龙子湖边多生芦苇,芦苇飘荡,把整个湖的轮廓都扶摇得清晰可见。在观景台上休息,远处大桥,汽车驶过轰响,这里却更显得静谧。湖边的芦苇,在现代化的城市对比之下,更有了诗意。于是,我想到了《诗经·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想到了关于芦苇的诗句:“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其实,在满目萧然的冬日,这是难得的美。 芦苇是关于这个季节的传奇之物,还有很多时光中的故事。再过几天就是冬至了。我记得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在这个时候,皖北老家小镇的集市上,早早的就有人卖芦苇了。小镇基本不产芦苇,芦苇多是从淮河之滨等地运来的。卖芦苇的人推着板车,竖起一捆,芦花飘飘。其实,市场热销的是留很短芦苇秆子的芦花。这芦苇花有何用?用处大了。在物资匮乏的年代,芦花是编织“毛翁”的好材料。“毛翁”是当地的土话叫法。它是用芦花编织的鞋,在冰天雪地里穿可暖和了。 冬至前的一些日子,家乡的人结束了秋收的农活,也播种了冬天的小麦,玉米棒子也脱粒得差不多了,闲下来,就为过冬做准备了。棉袄棉裤要提前做好。当地有句按农历的俗话:“九月棉裤十月袄”。穿的衣服有了,鞋就是家家编织的“毛翁”了。户户做新“毛翁”在冬至前,要提上日程。毛翁又俗称“木底窝子”,顾名思义,底是木底。记忆中,父亲会很早选好几段柳树干,在冬至前叮叮当当地制作“毛翁”的木底。柳树干结实,吃水也好,用来做“毛翁”的木底被父亲认为是好料。这木底有点像日本人常穿的木屐底。它中间凹,两头凸起,大约有十公分高,这是为了便于在雪地行走。木底边沿打上小孔,以为稻草、芦花编制预备。编制“毛翁”当然是女人的活了。手快的女人一天就能编制一个。手巧的女人,在“毛翁”上用彩色的布条编织出花纹,立刻显得“高人一等”。 冬至那天,条件好点的家里会吃顿狗肉,条件一般的喝碗羊肉汤,再不然就包顿饺子……冬至这一天开始数九,也就是“数九寒天”开始了。一年中最冷的时段,新“毛翁”就派上用场了。我一个邻居家有三个孩子,条件不是很好。他们一般都是先穿破“毛翁”,大的穿过给小的。到了冬至这天,也是小的“扬眉吐气”的时候,他要穿新“毛翁”了。当然了,他要等两年才有一双新的。其实,我是不喜欢穿“毛翁”的,尤其是泥泞路,穿起来走路太费劲。然而,棉鞋一般要留到新年或者走亲戚才会穿。还有一个原因,妈妈纳的棉鞋“千层底”是不好走雪地与泥路的。相比之下,“毛翁”的优势就很明显了。 芦花之妙,还在于做床铺。没有席梦思,在硬硬的板床上铺几层芦花,软软的、暖暖的,还透气,睡上去舒舒服服的,睡着睡着就“窝”过了冬季。一晃就二三十年过去了,眼前景物都有些不真实了。我想,虚幻的不是时光,是内心的清澈与眼前仓促空间的距离。看着这个年轻人,他拿着芦苇是因记起了年少的回忆,还是觉得芦花美,放在精装地公寓房里作装饰?他身边的孩子抢过一束,对着芦花吹了起来! 断了芦苇根的芦花是没有生机的,沉睡在湖边的芦苇只是在等待一个冬季。行至南回归线的太阳,已经开始回归,阳光的长度会一寸寸的催绿芦苇。当然了,还有人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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