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6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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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1月22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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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墙上的植株

    □裘七曜

    我家对面的一溪之隔,那是阿叔的家。他家的门口有一人高的瓦墙,墙上放了一个盆,盆里的仙人掌不慢不紧地在那里生长着,寂寂静静的,也不知有多少年了。反正,每次我回家的时候总能看到它在风中唱歌;我离乡时,它微笑着和我擦肩而过。

    也许,是它感染了另一颗种子——那颗叫青菜的种子,心甘情愿地铁了心要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与它为伴。在梦一般的美丽和歌一般的轻盈之中,寻觅它们最初的模样。

    那天我经过那里,无意间发现了一棵柔弱的小青菜。它的下面也竖叠了几层瓦片,它偏偏要在瓦与瓦之间的缝隙生长着。从天而降的雨水只能顾眷它一时,大地的滋润遥不可及……可它执意要在那里安家,难道是为了头顶上的一盆仙人掌?

    我总觉得它撑不了多久,想了想,摇摇头走了。

    一个月后我又回乡,远远的,我看到了它,它在那里青翠欲滴着。如果说,一个月前看到的它就像一个寂寥无声的女子,那么现在的它确切是光彩照人了,而墙上的那盆仙人掌在我眼里幻化成了气宇轩昂的帅小伙。它们在那里淡然着,从容着,清雅着,自在着……和路过的风握握手,和飞过的蜂亲亲吻。

    我觉得不可思议,看着这棵青菜在这寒冷的冬季生长在瓦片之上瓦缝之中,但它竟然没有放弃,一直在努力成长,而且长势喜人。真的是为了和仙人掌在一起——如山与水两两相对,如河与城默默相望,如日与月静静相凝……它们在那里相濡以沫,相得益彰。

    只是,我在想,明年春暖花开、花满枝丫的时候,在最深情的绚烂之后,它于风清景明间,一个转身蓦然离去。那墙头上的仙人掌在依依不舍中,是不是还得在孤寂中用微笑继续面对以后的生活?

    由此,我想起了阿叔的人生。在他很小的的时候,母亲就过世了,是他的姨妈和父亲把他带养大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长大后的阿叔是个“农家的好把式”,且外形俊朗,厚重端凝,温和谦逊,多多少少有一些明丽动人的女子暗恋他。而家境优渥的阿婶在她年轻的时候,于倚门回首、目注神驰间,眸子里闪烁出了星光,便义无反顾地选择了阿叔。阿婶白面长身,雅致柔和,和蔼可亲,如六月的水草,百看不厌。

    他们两人同心相印,如神交已久,自是一见如故;他们就像瓦墙上的植株,在岁月里酝酿生命为酒,醇厚而又芬芳……他们在村里是有口皆碑的模范夫妻,在平淡如水的日子里总是情深似海,从没看到他俩吵架或红过脸。也许这样,他们的子女也一样,俊眉俊眼却又温润如玉,很惹人喜欢。

    只是,后来阿婶的脸,如仰月的山峦在风中一季一季地憔悴了,到医院一查,竟是不治之症。祸不单行,而阿叔又出了车祸,头部严重受伤。昔日温馨的家在顷刻之间天旋地转。

    那些时的阿叔常在溪边的桥上发呆,静默而又苍凉;脚下的溪水流着叹息的泪水,不声不响。有次我问:阿叔,头部好些了吗?他摇摇头,说还是头晕。但我知道,其实对阿叔来说,阿婶的病情才是最令他寸断柔肠的。

    阿婶毕竟还是走了,在那个炎热的夏日里,随着时光之水走了。

    孩子长大以后,阿叔从此就独自寡居寂寂而行。有人感慨,这样的男人为什么一个人过日子?真是太可惜了。我有时候也会跟阿叔开玩笑,我说阿叔您依然那么帅气,如果生活在开放的城里,肯定会有“许多人向你大胆表白”。阿叔低着头笑笑,脸悄悄地红了,如磅礴的夕阳。但他不吭声。

    如今,阿叔八十三岁,还能骑着三轮车。像风一样的少年,撞碎了苍山倒影,撞碎了绵绵思绪……他在时光里寻觅爱情最初的模样:或许是一角衣衫,或许是半枚唇印……就像一次回望,一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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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