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4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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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1月23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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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过年

    □玫玫

    那一年,我姐姐十八岁,支边去了黑龙江的一个农场。她是六月份去的,半年后,就临近过年了。她来信说:农场的探亲假还没批下来,不能回家过年了。但她真想念家里的亲人,也想念家乡过年时的热闹气氛和那些年货的味道。

    年关将近,母亲愈是伤心难过,常常背着我们暗自垂泪。后来,她在一起去支边的家属那里得知,可到宁波市里的火车站通过铁路托运寄包裹到黑龙江去,限十公斤内的重量。

    能把家里的年货寄去给姐姐吃啦!我们一家人仿佛有了些许的安慰,马上付诸行动。

    正是物资匮乏的“文革”年头,吃块豆腐也要凭票供应。父亲在上海工作,但是他的高薪减去了一半还多,家里的生活很困难。母亲对我们说:要把过年配给的所有年货都寄给姐姐,我们都说好。在年货开始供应的第一天,就由特别机灵的小弟天不亮先去排队了。排队、抢位置、守位置这些事,每户人家都是派小孩去的。

    我们家属于三人以上的大户人家。凭卡可买三条鲜带鱼、三条小黄鱼、两只小炝蟹和一只乌贼。

    母亲说:我们最需要的是鲜带鱼,可做鱼松带去给姐姐,既好吃又易保存。母亲就和两户邻居商量,用我们的三条小黄鱼和一只乌贼换来了他们的三条鲜带鱼。

    正是雪花飘飞的寒冷天,母亲在家里赶做给人家缝制的棉衣。大弟去增援小弟,和房东婆婆一起买来了年货,加上换来的共有六条银亮诱人的鲜带鱼。

    母亲把做鱼松的任务交由我,她边做衣服边指点着我。先把鱼头、鱼尾切下,带鱼切成一段一段蒸熟后,剔骨去刺,又在铁锅里滴一滴油放几粒盐,用文火慢慢地炒,越炒鱼肉越干,直至颜色呈深红色,鱼肉变成油汪汪、细细的颗粒状。真香啊,六条带鱼炒了一个大口瓶。母亲让我们分尝一下,我们都推却了。

    炝蟹是以前姐姐在家时最喜欢吃的。母亲在蟹肚脐里塞了几粒盐,也带去。原本留着过年时杀的唯一的一只鸡,也杀了做成醉鸡肉。最好的是还有一瓶酱蚶子。那是母亲为一个昆亭人做了件棉衣,人家送来表示感谢的,这在当时是有钱也买不到的稀罕之物。

    凑齐了十公斤的食物,就去寄出了。一家人都计算得很准确,除夕前姐姐肯定能收到包裹。

    除夕,要吃年夜饭了,父亲因姐姐支边时回家来过,过年也就不回来了,家里显得特别冷清和寂寥。母亲用给姐姐寄包裹时所剩下的鸡头脚爪烧了芋艿鸡骨浆,带鱼的头尾加了白菜嫩叶,烧了醋溜带鱼羹。

    母亲对着我们姐弟三个强打精神,强颜欢笑,说明年过年爸爸便可回家了,姐姐肯定也可以回来了,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团聚过年,该多热闹多有趣啊!并要我们猜一猜,当姐姐收到包裹时,会先吃什么?分给东北的朋友吃,他们会喜欢我们南方的海产品吗?……总算,在还算欢乐的气氛中,我们吃好了年夜饭,度过了除夕夜。

    可是,在计算好的姐姐收到包裹后能来信的日子里,却没收到姐姐的信。幸而,延迟了十多天,姐姐来信了。

    原来,在包裹运递时,不知哪一环出了毛病,较之计算好的日子慢了十多天。也就是说,包裹到达时,已经是过年以后了。姐姐她们已经假期结束,在大窑里干活了。包裹寄到,一同去的几个人,连同全班的小伙伴们比过年时还兴高采烈,班长特允准可提早两小时下班。

    一瓶带鱼鱼松分给每人一调羹过馒头吃,可惜轮着姐姐自己时,已瓶光底净了。姐姐在信中还天真地问母亲:鱼松的味道到底是怎样的好?

    两只小炝蟹东北人不认识不要吃。姐姐掰下一只蟹脚尝尝,已是蟹肉干干咸得发苦难下咽。有人提议拿到伙房大锅里沸水里烧一下,结果成了一锅咸蟹水和两只“蟹壳郎”。一起去的几个人都用瓶、碗装了,下饺子和面吃。这咸咸水的里面有熟悉的家乡味道啊!他们吃了好几天,也流了好几次的眼泪。

    一瓶酱蚶子,东北人大呼小叫要拿榔头来敲,姐姐剥开后一个个送给他们品尝,他们才连呼:稀奇,真鲜!姐姐也尝到了两个,真是鲜呀。

    姐姐在信末说:家里的年货都带给我了,你们没有吃的了,我心里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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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