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2版:三江月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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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1月28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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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炊烟

    □叶春明

    浙西南重峦叠嶂里藏着我的故乡。村子里的屋舍沿山麓而建,登山俯瞰,屋舍相连,犹如临风的衣带。

    山峦之间,留有两三里宽的平地,嗓门大的在东面呼之,西面可应之。累先民之力,凡可种稻处都被辟为水田,田埂纵横。秋天,稻浪金黄,农人忙着收割,孩子们在稻田里捡拾遗落的稻穗,晒干后的谷粒全部归仓;而在家家户户的房檐下,柴火堆积得高高的,似乎在静待炉灶的召唤。

    冬天,山里昼夜温差大,夕阳下的黑瓦在次日早晨已经覆上一层厚厚的白霜。阳光掠过,外强中干的白霜不久弥漫成一片水汽,在水汽朦胧中慢慢还原出瓦片的黑。鸡鸣四起,炊烟便加入这盛大的仪式,在混沌之象中,开启了一天的人间烟火。母亲先在灶膛里架一块耐烧的劈柴,划燃火柴,点着小块的松明,用火钳送入灶膛深处,架上易燃的竹片或细柴火,过一会儿,明亮而红黄的火苗舔舐着漆黑的锅底,烟囱升起炊烟。等到饭熟的时候,母亲把火红的木炭取出放在火盆里,在上面撒上一层炉灰,烤火可以驱除在化霜时难耐的寒冷。

    春夏之交,覆盆子已经成熟,在水田旁的山坡上经常能找到它,覆盆子真是一种令人至今念想的美味,甜中带酸,非常可口。猕猴桃藤往往缠绕着高高的树干,想要摘到野生猕猴桃可不是容易的事。猕猴桃摘回家,放在米缸里,我和弟弟往往等不及,经常要去捏一捏。那时候,化肥和农药用得不多,水田里的泥鳅真多啊!秋收后的稻田已经排干了水,但是泥土仍旧潮润,用一把钉耙挖开泥土,小半天就会抓住不少泥鳅,有时母亲还把吃不完的泥鳅晒成干。水渠里,弟弟在下游守住竹篓,我从上游把鱼往下赶,捞起竹篓,跳跃的小鱼,是我们兄弟俩收获的喜悦。山野、田地和水渠是我们儿时撒野的地方,我们玩得忘记时间,但是只要看到家里的炊烟升起,并渐渐消散时,我和弟弟就知道可以回家吃饭,炊烟成了母亲无言的呼唤。

    猪肉是过年时家里的主食,年三十将近,杀猪成了家里热闹的事情。一只大木桶,在楼上沉睡了近一年,随着木梯吱吱的响声,父亲背着有裂缝的大木桶下楼来了。接满水,放小水并让水慢慢流着,木桶浸泡一两天,吸饱水,那些在岁月中风干的缝隙渐渐弥合。母亲则在两口大锅里添满了水,炉灶里耐烧的硬柴火吐着有力的火苗,烟囱吐得更快了,烟柱更直了,似乎要吐出一年的辛劳,又像宣告一年重要节日的到来。晒场上已经摆好汤猪毛的木桶和杀猪的矮案子,锅里的水已经沸腾,一切都已就绪,猪嚎声响彻村子。父亲和几位相帮的长辈,用木桶拎出滚烫的热水,倒在木桶里。大家协力抬着猪放进木桶中,浸没在水中的部分烫过一遍,给猪翻身,再烫,如此反复,直到可以退去猪毛为止。晒场上,长辈们一起奋力地刨去猪毛,开膛破肚,用筷子整理猪肠,猪肺、猪肚子、猪心、猪肝摆满筛子。厨房里,母亲围着炉灶,忙着烧菜,八仙桌上摆上猪肉烧豆腐、炒猪肺、猪肝汤、炒青菜……母亲生怕失了父亲的面子,但是猪肚子和里脊,母亲是不舍得待客的,在腊月寒冬的晚饭后,炖猪肚、烧里脊汤,母亲每次都唠叨着让我和弟弟多吃点。

    现在农村老家的炉灶还在,春天煮笋,夏至煮立夏羮,过年前做豆腐,都要用到大锅。平日的一日三餐,已不复昔日满村炊烟袅袅的景象。我在城里的三口小家,常年都用燃气灶,但是在我记忆的深处,炊烟未息,那竟是缕缕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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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