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曙霞

    芳和老公吵架了。仅仅因为一句令人误解的话，婆婆生气，老公恼。一气之下，芳将往日的“新仇旧恨”翻了个遍。末了，她心灰意冷，电话中与我哭诉：“没法过了，日子没法过了。”

    日子真的没法过了吗？

    我摇头好气又好笑，不知不觉和芳聊起同事——王老师。

    王老师在两周前查出卵巢癌，晚期，扩散。新近，刚刚做了手术。我与其他同事一起探望她。没有预想中的悲伤，没有预想中的颓丧，她笑盈盈地迎接我们。脸色如常，笑容如常，甚至说话的语调也与平时一模一样。

    王老师说：“做了化疗，头发掉得快，几乎掉光了，还好戴帽子也蛮漂亮！”

    王老师又说：“头发掉了，是坏事也是好事，掉落的里面，有很多是白发。重新长出来的头发，全部黑色，再也没白头发呢！”

    化疗后的王老师，端坐着，微笑着，风轻云淡地说着。在常人看来无法承受的疾病，她竟坦然待之，愣是从苦痛的光阴中寻出当下的好。

    临走，我望见她的桌角下，一盆发芽的郁金香。王老师对我笑了笑，说：“生病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偶尔种种花，挺好。郁金香发芽了，春天准开花，你说对吗？”

    我愣在这样的话语里，久久不能出声。笑容，在嘴角微微弥漫，泪花，在眼眶水雾蒙蒙。

    当挫折、烦躁、苦痛像突兀的荆棘交错而生，是抱怨，放弃，自怨自艾？还是心平气和地从容，淡然，坦然待之？

    生病的王老师给我们这群健康的人上了生动的一课。

    见过一只小狗追着自己的尾巴玩。小狗追得快，尾巴也逃得快。无论它怎样努力，总也追不上。人，有时候就是那只追尾巴的小狗，傻傻地原地打转，越是追不上，越不甘心，越是不甘心，越纠结，甚而心灰意冷。如果懂得停一停，懂得换个角度，是不是就会不同？

    小时候读书，耳熟能详的一篇课文——《塞翁失马》，让人感慨复感慨。谁也不能预算明天会发生什么。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祸兮？福兮？陆游的《游山西村》告诉我们：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即便身处绝境，依然不忘心怀希望。

    去了医院。熙熙攘攘的病人接踵摩肩，长长的队伍密密麻麻。排完一个又一个的长队，终于闯进一个诊室，迎面就听到一个手拿报告单的医生对着病人家属说：“嗯，恶性肿瘤，需入院治疗……”

    听听都会心发冷，当事的人又该如何承受？

    这就是生活，真实且残酷。我对芳说，当你觉得日子没法过的时候，去医院看一看吧。有多少人羡慕你所拥有的东西？你今天的安好，又是多少人为之努力追求的？

    明天与病痛哪一个先来？不知，不知。人在相似的光阴中行走，厌倦乏味、不以为然，心安理得地以为明天之后还是明天，明天的明天依然是明天。忽然，有一天，生生截止，说没就没了。才发现，所谓的名利钱财、苦痛伤心，只是浮云。

    朋友的父亲遭遇突发脑溢血，死亡。她在QQ里写下签名：子欲养，亲不待。

    她絮絮叨叨地说，父亲厨艺好，常准备丰盛的菜，等她吃。而她呢？照例吃得漫不经心。又说，父亲一直想去普陀山拜佛，她一直用工作忙的借口推脱着。总想着，哪天空闲了，带父亲走一走。没想到，还没等到那一天，父亲永远地去了。

    有那么多与父亲在一起的时光，却从不知道珍惜。谁又会想到，明天也会戛然而止，没有预兆，没有商量，像不容抗拒的祈使句，挂着触目惊心的感叹号。

    电话那一头的芳安静了下来，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芳忽然支支吾吾了，她问，怎么办，我一生气就叫婆婆回老家了。现在补救还来得及吗？

    我微微地笑，说当然来得及，赶紧认个错。一家人哪里还能置气呢？

    而我，正从医院的机子里打出前天的检查报告单。

    “一切正常，不用担心。少吃海鲜与紫菜！”白大褂医生表情温和，他的话语仿佛阳光，心上舞。

    摸了摸左侧的脖子，一个很小的结节。无痛无痒，也无害。如此，终是安心。从医院出来，春风吹来柔柔的，路人的脸上也写满了春色。这样，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