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多的是风，它从墙头吹来，从门缝里吹来，从花木丛中吹来，好似一个舞者，随着气温与心情的变化变换着舞步。它从春光隐约可见舞到春意凋零时分，片刻也未得闲。

    当春天还埋藏在冬雪之下时，风声呼呼作响，风的舞步像是探戈，伴随着满耳的街乡俚语，释放着内心的渴望。此时的风舞动起来刚劲挺拔，潇洒奔放，充满了北方汉子的粗犷豪迈；内心却是柔软的，因为久等的春天马上就要到来。

    冬雪消融，花儿次第开放。春风款款踏踏，舞步轻盈，像是跳华尔兹的花仙子。手指一点，脚尖一踮，草绿了，花开了，大地和大地上的生物都苏醒了，跟着她的节拍舞动起来。有那脚步轻灵的，学得有模有样，有那身体笨重的，舞技拙劣可笑，但都是一派生气勃勃、欣欣向荣的模样。一步春风一步诗，春意浓时，河边柳树伸懒腰，堂前梅花迎春笑。

    春日的天气最是多变，明明已经春暖花开，转眼又来了春寒料峭。“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春风可从不理会有没有人欣赏，它自舞得自在逍遥。当一股风与另一股风相遇，它们的舞姿有点像恰恰，时而快时而慢，时而分时而合，正应了这暖暖寒寒、晴晴雨雨的天气变化。

    到了四月，天气彻底变暖了，虽然偶尔还会起几阵寒潮，但薄薄的春衫再也无需换下。春风袅袅，像旧时人家屋顶升起的炊烟，熏熏然使人犯困。风之痕，则似远方情人的细手绢被风吹去，不偏不倚，落入你的怀里。这一番舞袖轻挥当是中国古时的白纻舞，掩袖、拂袖、飞袖、扬袖，轻舞慢转，煞是好看。风的体态也真是轻盈，竟能站在一朵花的花心舞上许久。枝头的鸟雀看呆了，地里的青蛙看傻了，纷纷忘记了鸣叫。

    习习徐徐，一转眼到了暮春，风的舞步忽然充满了依依不舍的味道。远芳侵古道，依依离别草。春风的舞步一变再变，它牵起柳条又放下，再牵起再放下。记得宋人王观的《卜算子·送鲍浩然之浙东》下阕云：“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东赶上春，千万和春住。”这时的风之舞已经全无章法，或许是因为不忍离别，才会像梁祝十八相送那样，从书房门前，一路相随到长亭，并发出声声挽留，风且住，春且住。

    但春天终将逝去，就像人终将老去。人在春天，所应做的无非是趁着春光正好，看一看这风的舞蹈、春的妩媚。  □潘玉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