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远

    山路上一棵开花的树留住了我的脚步。

    远望这棵花树，一大片粉色花絮氤氲在春风融融的暮光里，像飞扬的霓裳，像飘逸的云霞，也像如烟似雾的过往，轻盈又缠绵，瞬间紧紧地牵扯住我散漫的目光。

    这是一棵不知名的花树，起初我猜想是樱花树，但之前见过的樱花多为重樱，花朵要大得多，花瓣要厚得多，花色也要浓得多……

    其实这是一棵什么花树，这时已不重要了。

    仰起头，落日余晖里，满树繁花朵朵，这么静，这么美，这么动人……就这样忘了回去的时间，我遇见自己，遇见青春，遇见理想，遇见那些散落在别处的生命里的春天……

    忆起儿时乡村的那棵老树，每年春风吹起，树上灼灼的红绒花就如炽焰腾天般浮现在乡村寂寞的天空，原来花的生命、树的生命可以这样火烈蓬勃，绚烂的红绒花从此永留在了我心底。我不清楚这树名，记忆里每到夏末，火红的绒花谢去，老树上就会垂下许多长长的豆荚似的绿果子。很多年过去了，除了南方的凤凰木花，我还没见过绽放得如此热烈奔放的花树。

    很多年前骑单车去五六十里路外的学校读书，途中翻越一山，山势不很高，但曲折的山路蜿蜒好几里。终于推车到山顶，迎面大风猎猎，松涛阵阵，山那边绵延着大片田野，绿苗盈盈，阡陌交通……行至山脚，遇见一棵缀满紫白花的大树，树身挺拔，花朵饱满，馥郁花香熏染下，春风都是甜味的。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美好之物似乎早与我们有约，只待你逢山过山，遇水涉水，最动人的无非就是“我就在这里……”那时所有跋山涉水的艰辛都有了温暖的回应。

    人生旅途中常有这样的花树掠过，回望这些大自然美的精灵，原来生命的密码就隐藏在一棵花树上，安静执着，努力绽放。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我们只需静静聆听春天花开的声音……

    江南的春天是花的春天，时雨时晴的日子里，繁花先后悄然绽放，身边弥漫着花的海洋。这是光阴的盛宴，就像我们的青春，热烈地笑过、哭过、闹腾过，每次默默回望，都是对那奔放不羁的青春的凭吊。

    大学毕业多年后，我和女友相约春天出游，我们来到江苏镇江，深夜渡长江，流连忘返于京口和瓜州之间。翌日清晨，在镇江金山寺围墙外，我远远望见一大片花树林，清亮亮的晨光里，这些高大修长的花树在初春大风劲拂下，轻盈的花朵飘飘曳曳，树枝不时摇晃，片片花瓣随风飘落……种种难言的复杂情绪笼罩了我，渐行渐远的青春像眼前纷纷飘落的花瓣，也终归于沉寂，在尘世不停赶路的我们又走在时光的另一程。

    一棵棵花树下的光阴，串联起来，就是我们走过的日子，生命旅途中那些盛开着繁花的树影，静静地诉说着生命的热烈、生命的从容、生命的安静和沉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