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丽宏 那些年,我所在的学校,周围全是庄稼地。春天,庄稼一起身儿,学校就变成了一艘泊在汪洋里的大船。有时望着望着,好像产生了起伏之感,像真的身处水波一样。 东、西、北三面,是青青麦子,南面是油菜。田主人们好像商量过似的——你家种麦子,我家也种麦子;今年,我家换了花样种油菜,回头一看,他家地里也冒出了嫩生生的油菜苗儿。 最美是油菜花开。那时总觉学校里格外亮堂,一准是被油菜花的光芒给照的,连老师和学生都是容光焕发的样子。 有时上自习课,我轻轻在教室里来回巡视。偶尔俯身在课桌上,给学生讲解疑问。学生晃动着小小的头颅,一边抄写黑板上的题目,一边发出蜜蜂一样微微的“嗡嗡嗡”,我说“安静些!”嗡嗡声便消失了。我抬起头,看到前窗被油菜花海汹涌着,扑成一格格儿的金黄。窗外连天铺地的油菜花荡漾着,摇曳着,竞相挤进窗框里来。那场面,就像我的学生在晨光里做大型早操,氛围明亮而鲜活。 我顿时明白了什么叫年华灿烂,那是不用任何装饰,单从年龄和心灵透出来的清纯和活力。我想在班会课上为学生讲一讲,我眼中最美的他们和最美的油菜花。 有几个孩子随着我的目光望出去。我没有制止,我看到了他们眸子里闪过的明媚之光。 在太行山区,每年的春天,油菜花盛开是一种大景观。怎么说呢,那是一种节令的大动作、大气势。一田一田的油菜花,抽苔、分枝、含苞,仿佛就是几天的时间,又几乎是在一个晚上一齐盛开。像一群表演团体舞的女生,暗暗练习了一段时间,忽然接到表演通知,大家迅速换上翠绿裙裾,化上金黄妆面,站成整齐队形,齐刷刷一声号令便随风舞动起来。 她们的眼线上、额心里,是太阳研制的金粉调着露水涂抹过的,朴素素地热烈。 那时,我上着课,心里会忽然接收到讲台下那些孩子蓬勃勃的生命力。我再看看那些男生多像青秀茁壮的青麦子,女生则像明媚淳朴的油菜花。 当然了,满田的油菜花,让我震惊般狂喜;一棵油菜花,单独提出来,也美得令我赞叹。我路过田畔时,曾看到荒地里一株摇曳的油菜,孤零零的,像一个女孩子走出了队列,离开了集体。美,仍是美的,可孤单不?油菜花妹妹。 我想对她说,孩子,回到你的集体里去。在那里,你才能磨好自己的性子,炼出自己的意志,同声共气,步调一致,才会产生集体感和归属感。同样,由于集体的光芒,你才有了放射的可能。 总的来说,我喜欢大块大块油菜花给我的震撼。我的眼睛近视,需要这样的视觉盛宴;我的心胸不宽,需要这样的浩渺引领。 亲亲的油菜花儿与我的学生们,有时会融合成一幅画。那时是下午放学时分,学生们像兔子一样跑出校门,转眼遁入油菜花地中的小径,我看不到他们了。我踮起脚尖儿,见一阵花浪头涌向天边,学生们的背影被染黄在油菜花里。 夕照中,渐渐分不清人与花。我祝福着他们——那些孩子与那些花,我愿每一个集体里都不要出现差花和谎花,哪怕你是一朵落后的花,也不要放弃,不要猴急。接受阳光,吸收水分,一步步打开,一步步充实。 你的明天将丰美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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