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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妍捷

    “啊，你们放开我啊……”在一片噼里啪啦的追逐打斗声里，近九十分钟的影片《狗眼看人心》也接近了尾声：受过重伤的宠物狗妮蔻，还是于两个月后医治无效而去世。男主人公余峰和妻子亮亮含泪埋葬了这只小雪纳瑞犬的骨灰后，决定一起再去一趟坐落在小区后头的那座大四合院，继续找当初引发整个事件的肇事藏獒主人，讨要一个说法。余峰拉着亮亮的手，念着自己创作的剧本台词“书生冲进了袁世凯戒备森严的宅院”，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大门。没有听到一星半点的犬吠声，余峰眼前只剩下这座寂静得出奇的萧瑟院落。中央的池塘被枯萎的落叶塞满，前方半掩的雕花木门也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屋子内是一片黯淡的白色……余峰和亮亮收起了脸上的愤懑，默默站立，耳畔传来缓缓的画外音——住在这个院子里的路老太跟妮蔻是同一天过世的，离开之前，老太太把那条藏獒和一屋子的狗都安顿得很好……

    纵观全片，电影其实并没有走萌宠温情路线。尽管故事的出发点围绕两只狗展开：小狗妮蔻是编剧余峰一家养的宠物犬，住在北京六环外这个高档别墅小区里的他们，本想这一天送妮蔻去宠物寄养中心后就举家前往海岛度假，却因为余峰临时出门取东西时遭到一只没有系狗绳的藏獒的突然袭击，而完全改变了事情的走向。妮蔻为救主人奋不顾身扑向藏獒，反被藏獒咬成了重伤。为了给妮蔻讨回公道，简单的“狗咬狗”事件瞬间上升到了“人斗人”的程度——余峰、亮亮，甚至连带岳父岳母和小保姆都为了让肇事的狗的主人路老太负责，使出了浑身解数，与她的亲人以及司机斗智斗勇，引发出一系列啼笑皆非的搞笑桥段。但细细回味起来，这一连串的笑声背后聚焦的是现实社会中的人际交往问题，折射的是现实处境，是中年人人生苦旅的写照。因而作为喜剧片的《狗眼看人心》，会时时从内散发出淡淡的忧伤——这样母慈子孝、伉俪情深的美满家庭，因为“妮蔻受伤”这一件小事搞得焦头烂额，社会间人与人的信任危机，中年夫妻情感危机和家庭危机，都因为这起“狗咬狗”被强行晾晒出来。

    事情发生后，余峰一家人报警请警方介入，要求藏獒的主人赔偿妮蔻的医药费，并道歉。就事论事：藏獒饲养者老梁没有给这种具有攻击性的大型犬系狗绳，这种不文明的养狗行为本身有错在先；余峰为维护自己和家人的安危，维护自己作为人的尊严，要求藏獒主人赔偿，合情合理。只是出警的警察暧昧的态度，“邻里感情要紧”的道德绑架，神秘路老太拒不下车道歉，以及司机小田的威胁行径，还有路老太儿子刘博在国内的代理人柴女士的钻空子压价，无一不让一桩简单的事情一度陷入了无法解决的僵局。路老太的亲人对余峰和亮亮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老太太被讹怕了”，人与人之间的坦诚和信任在他们两家人之间荡然无存，每一方都在用仅有的信息恶意揣测对方的举动。

    在婚姻中，作为一个有着典型知识分子性格的男人，余峰书生气十足。他脑子里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相信时代在变好，人也没有那么坏。所以他不肯去派出所签字放藏獒，只为得到对方主人诚挚的道歉。余峰一根筋地相信文明，相信法律是有用的，相信人的道德自律。所以在处理事情中，余峰是理性的，他用录音、拍照来取证，他想用拿到的证据去法院状告路老太。这种按规矩办事的做法与妻子亮亮形成了明显的反差。亮亮在面对这件事情时更加感性，更相信“以暴制暴”。看到小田来恐吓，亮亮也想找人去对付小田和路老太一家，可是当她发现有人砸破了自家的玻璃窗，感觉到可能有流氓真的威胁到了整个家庭时，亮亮还是怕了。“不行，赶紧订机票、搬家，这里不能再住了。”这些话直接表露了亮亮作为家里的女主人，作为一个母亲，一个女儿内心的挣扎。平平安安最重要，再大的亏都认了。夫妻二人的想法随之产生分歧，争执逐渐演变成剧烈的争吵，两人的矛盾也愈发明显。好在，在经历过一系列的暴风骤雨后，无论是丈夫还是妻子，都学会了走心交流、用情倾听，更学会了相互妥协、互相包容。

    妮蔻的事情还冲击了余峰家中两代人的内部关系。对于岳父岳母想出来的处理方式，余峰总是持反对态度，甚至是带着责问的口吻：“你们为什么老把人往坏处想？”而对岳父母提出通过“找人”解决问题的方案，余峰依然嗤之以鼻：“他权贵就找权贵，怕流氓找流氓，我正在成为我最讨厌的那种人。”两代人不同的思想让家庭关系时刻岌岌可危。

    所以，正如片名那样，好几次在特写的狗眼里，我看到的明明就是人心和人世，看到了中年人在突如其来的生活打击中行走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